第10章 战国之策

金辰殿

   洛昭然坐在榻上，手肘撑着凭几，脸色十分的不好，叶敬正在给她把脉，一脸的沉重。

   半晌后，叶敬松开了手，一旁的顾怡连忙问道：“叶太医，她怎么样了？”

   “公主觉得有何处不适吗？”

   洛昭然缓缓睁开眼，实在是提不起半分精神，“说不上哪里，就是没力气，喉口腥甜，却呕不出血。”

   叶敬叹了口气：“还是思虑过重所致，此毒无解，您对事对人还是看开些好，有些东西，能不争则不争罢。”

   “先生说笑了，哪里有那么容易呢，我不争自然会有人逼着我去争，不过一条性命罢了。”

   闻言，顾怡抬手轻打了她一下，满目的心疼之色，责怪道：“说的什么胡话？不过就是今日累着了罢了，歇一歇不就好了？”

   洛昭然朝着她笑了笑。

   “姐，我是没几年好活的，这几日想着，自己有幸来这世上走一遭，总归要留点印记下来，证明我来过吧。”

   顾怡红着眼看她，哽咽道：“你想做些什么？”

   “还不知道。”

   洛昭然抿唇，双手撑榻直起身子，向后靠去，她呼出一口气，一双眸子望着前方，语气中有不甘却也带着无奈之后的释然。

   她说：“姐姐，我从前读《战国策》中的《触龙说赵太后》一章时，通篇都理解的彻底，唯有‘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一句读不通透。”

   顾怡顺手拿了个软枕垫在自己的腰后，笑道：“这一句好像并无深意，都是字面意思，你可向来是最不爱读书的一个，何时读的《战国策》啊？”

   “正因为浮于表面，故才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好久之前读的，现下都忘了大半了。”

   “那现在想明白了？”

   洛昭然嗯了一声，轻声说道：“直到看见邓次辅即便身死，也为邓兮留下了鹿麟这个后手，看见安大人为了微澜，愿意去接纳他憎恶的安尚仪，看见顾指挥使为了你愿意同齐长明翻脸。我才能明白几分，原来，父母爱子，可以为其做到如此。”

   “其实......”

   “其实说来也是个笑话，我的母亲竟从未想让我活过二十岁，父亲也只想利用我铺就他的锦绣前路，杨姑姑曾说，她无儿无女，会视我如己出，我真的信过的，但结果却是，她欺骗我、利用我、背弃我，只为了她心中的宏图大业。”

   叶敬垂下头，沉吟道：“可是公主，怎么着也都是您的性命最重要啊，毒已入骨髓，倘若再不少思多乐，精心休养，只怕臣连您余下的六年寿数都保不住啊。”

   “先生又忘了，我说过的，人活一世，应求的并非只有寿数之长短。”

   “公主此话，臣没有忘记，只是若连寿数都不得长久，您想做的又怎能做的到啊。”

   话落，一室无言，唯余叹息。

   片刻后，顾怡吩咐了人送叶敬出宫，她自去卸了钗环和妆容，以温水净面净手。

   “都快亥时了，今夜还回乾清宫吗？将就将就，在我宫里睡吧。”

   洛昭然微微摇头，跳下了榻，说道：“不了姐，明日我还要早起和微澜一道去宫正司审讯张显光，别吵着你。”

   “那也好。”

   顾怡忽然又想起了些什么，接话问：“昭然，陛下对那个鹿麟没有处置吗？”

   “鹿麟？对，还有这么个人，我倒是把他给忘了......陛下那边的确是没有明言。”

   “他也被关在宫正司？”

   “是啊。”

   闻言，顾怡想了想，邓兮应该是会保他的，可张显光都被下了死牢问讯，邓兮又该怎么去保这个人呢。

   洛昭然看出了顾怡的思虑，于是主动开口答道：“我想着，还是明日让微澜去问问看邓兮的意思吧，他若是想留鹿麟，那便留一命也可，若是觉得此人性命无关紧要，绞杀了就是，不难处置。”

   顾怡颔首，“嗯，你有盘算便好，回去吧。”

   “是。”

   顾怡目送着她离去，想起了那句古人云，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可当回顾起洛昭然此生时，她好像从不知来处，亦未有过归途。

   ......

   次日，东厂取代司礼监，重启六局一司的旨意晓喻六宫、传遍天下。

   京都城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几家欢喜几家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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