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战俘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一个片断接着一个片断，像幽云十六州上空四季吹动的云彩，变幻不定。

    太原城我们家的府第，小较场上，我们兄弟七人，对枪，说笑，那时我们多么年轻，青春飞扬在春天里。

    东京金定河畔无侫府，雄伟壮丽，后花园演武场，我们兄弟七人，喝酒练枪，华丽的府第，难掩我们兄弟的郁闷，我们是降将。

    一个女人，哀怨的眼神，在我的眼前一晃，她是我的妻子，孟氏女，我连年征战，与她聚少离多，她注定是一个命运悲伤的女人。

    一员老将，须发皆白，浑身是伤，战袍浸透鲜血，他的宝弓已断，大刀已缺，他坐在一块青石上休憩，厮杀声顿起，一员凶恶的番将，骤然而出，手举大刀，向老将头上砍去……

    我大叫一声，猛然惊起。我在哪里？我问自己。我终于醒悟过来，我被俘虏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我的喊声惊动了他们。进来了两个番兵，一个膀大腰圆、面色黑红，一个身材颀长、肌肤如玉，两人都是头戴圈金毡帽，身穿黄衣，胸前狐狸尾，脑后雄鸡翎，最显眼的他们都手提的弯刀，但刀弯的方向完全不同。

    两人打量了我一番，高个子番兵道：“这南人醒了，我们去奏禀公主。”

    他们锁上门。我看着窗外，是一个院子，有一队番兵在看守。我被囚禁了。

    门又开了。这次进来的是那位女将，除了那两位番兵，还跟着她的有四位女兵，都手按弯刀。女将已换了便服，穿了一身绛红绣凤锦服，英气中平添娇媚。

    那女将轻启朱唇，口吐清音：“你醒了。你已经睡了两日两夜。”

    我不言语。

    女将问道：“敢问尊姓大名？”

    我沉默不语。

    黑大汉喝斥道：“公主问话，你为何不回答？”

    公主喝止住他，说道：“我们且出去，让他继续休息。你们去给他拿些吃的来。”

    过了一会，那个黑大汉和一个女兵进来了。女兵端着一个金漆食盒，她把食盒放在我面前，食盒装的竟然是中原的食物，还有一壶杜康酒。

    女兵劝我吃点东西，我不答理。我很饿，但有比饿更让我难以忍受的东西。

    能够压过饥饿的是痛，是恨，眼见自己的兄弟战死，刻骨铭心的疼痛，国仇家恨何时了，我精神的疼痛压住了该死的饥饿感。

    黑大汉怒道：“你这个贼囚！若不是公主良善，要留你活命，老子一刀砍了你。”

    我不理他们。女兵说道：“我们回去禀告公主。”

    门关了，又开了，公主进来了。公主问道：“你为何不吃啊？”

    我依旧不理。黑大汉大怒，拔出弯刀：“你这南蛮，真不知好歹，我家公主好心待你，你竟装聋作哑。公主，要不我宰了他！”

    公主叱退黑大汉：“耶律雄奴，你不得无礼！”

    然后她劝我道：“君可吃点，死则无益，生是抉择，生亦是机会，当年的汉人李陵，选择了生，名留史册。”

    公主语言温柔，语气中有一股温暖。此时的公主，与战场上的公主是两个人，战场上的公主凶狠欲取人性命，此时的公主，温柔的欲夺人灵魂。

    我拿取食物，狼吞虎咽起来。我当然饿，我有三天没有进食，饿得发慌，但这不是原因，公主态度温暖，也不是原因，真正的原因，是公主的那句话，活是机会。也许，我还能逃出去，与家人团聚，再见到的父母、兄弟，还有妻子，我还能为大宋效力，雪恨报仇。但是，这仅仅是一个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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