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5页
躲在蒿草从里的两只山斑鸠被惊得扑棱了几下翅子,从他眼前嗖的蹿飞了出去。
“他娘的!”他喘着气,吓了一跳。
到了坡顶后,闫武义撑着膝盖缓了缓,直起身四处望了望,便把斜背在背上的千里镜从筒里取出来,抻开,找了找方向,一只眼凑到目镜上,透过千里镜的物镜看了看,他把眼睛挪开了目镜,擦了擦眼睛,又用力抹了几下目镜,再把眼睛凑了上去。这回他没再有别的动作,仿佛一切都静止了。千里镜视场远处单调的白色雪地里,有一溜,分成好些节,需要仔细才能看出在移动,或者说因超出了视距在目镜里漫漶不清,扭动得变了形的黑色线头。
风打着旋儿,偶尔捎带着一两句被风撕得鸡零狗碎,极细微的声音抖抖索索在他耳朵边徘徊了一下,旋即又没了。他知道,刚回来的探子没瞎说。那些融成一线的小黑点,正是他这次出来最主要的目的——那些行进的人是从旅顺开上来的日军。声音正是从东洋人队伍里飘过来的,他听西洋人唱过这种挺鼓气儿的洋曲子。
“了不得!”他瞅了眼自己脚底下的雪,眼睛凑回到目镜前,心里发出了一下感慨。
闫武义们到防不久,只要是遇着身上套着身号褂,也不管他是官还是兵,头上有顶子花翎还是只有一条缠头,只要你稍微提到关于打仗的,哪怕只是不小心与打仗这件事擦了下边,马上就有张灵泛的嘴带着大同小异,以对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鄙夷的口吻把一根绳子穿好,轻易拽不断的成串道理塞进你耳朵里:“嘁!不看看这都是个啥天了!还打什么仗呢!这些个东洋崽子皮比俺们厚些,身上长了毛?不知死活的家伙!关外不比关里,这不是九十月间,到了这个时候,就是神仙,也要劳他老人家安分点,躲炕上捂被窝里猫一冬!”无论当官的还是当兵的,头上有顶子花翎还是只有一条缠头,也不管有没有在关外的冬天待过,现在只要提起打仗这件事,冬天,关外的冬天就成了人们心里约定的堵住战争的一道靠得住的门。绝大多数人前脚刚踏进来,后脚也跟着一勾,迫不及待就把门给栓严实,把打仗这件事和折磨人的冷一并挡在门外。都由衷愿意相信并且热衷期盼他们嘴里表达的,通常情况下,的确也没有理由不相信这番说法。
“就算是过了冬,”有次一个红顶子,副将衔的家伙连着从牙缝剔出的肉屑一起啐在地上,“雪一化,这些狗崽子还得再在烂泥巴里打上两三个月的滚!等到猪都嫌他们邋遢的时候,关内新兵总也应该拿得出手了吧!”
闫武义突然感觉踏了个空,心里“咯噔”一下,像一个铁秤砣沉进了一桶油里,连一个囫囵响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就沉了下去。
“*他娘!”他眼睛盯着镜筒里因为距离太远而变得漫漶的一长条黑爬虫一样的影子。这之前他没见过日本人。或者说没跟日本人打过交道。洋操他这些年可没少见,不陌生。他没接受过西洋的教育,西洋人基于计算和数学原理的变阵常常让他眼花缭乱,脑仁儿都疼。加上演操的人不多,他就把这些归于花哨,懒得去琢磨。他把这些当作最多几十百把人在这些土包子们面前现的洋跩,挺好看,跟演戏差不多。闫武义感叹西洋武器的日新月异,单纯一支洋枪,无论长短,到他手里不出几个月,必能得心应手。这个人聪明也就在此处——每年的两操他就看得出不论是他自己,还是别的军官,并不能吃透这些器械在部伍的使用。他心里萌生了看法,却没办法把自己的所想有机联系起来,揪住要害。但他心里有一点很清晰——洋人这套西洋景可不是为了逗猴崽子们开心的。这回跟以前那还不一样!这是一支真正的,成规模的队伍在实实在在的天寒地冻里成行成伍,不惊不乱的开进!这不需要多想,通过队列行进便能迅速判断出一支军队的水平。对他而言,就像无须直视太阳,只对眼前的地面瞥上一眼,眼睛就会眯起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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