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厄之十
人会知道自己的死期吗?
玉衡还是花灵的时候,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
她只知道,当年的觉空,圆寂之前十多天好像就预感到了什么:
他好像十分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死期,从容地将手头的事情都交代下去,房里的东西公平分配给别人,院子外头那株海棠树也托付给了新的僧侣;
圆寂当天,他拉着关系亲近的僧侣在禅房里说了些话,话头不长,大意也很简单,不外乎是有感寿命将尽,我走了大家别挂念,把自己生活过好了就行;
圆寂当晚,禅房里一个人也没留,都被他赶了出去。
孤零零躺在床上小小一团的觉空大师,和守候在自己身边的花灵,说了一夜的小话,受了她一个不成熟的许愿。
第二日天光一亮,老和尚喉咙里的那口气就咽了下去。
觉空似乎是知道自己要死的,所以他将在世的一切都安排得好好的,只除了院子里那颗海棠树没有放下,因而才有了后头的一些磨难。
如今,漫长的时光过去,玉衡再不能说是没经验的小花灵了。
这大半年来,她看着外头明晃晃的天光,摸着自己一丝动静也无的肚子,渐渐也感觉到了一丝不祥的气息。
特别是在相国寺亲眼见到巡检司的仙人,还与她搭上了两句话,玉衡更加心有所感,总觉得这次的人生,好像即将走到了尽头。
所以,当她在闷闷的产房里,在下身的阵痛中,看到那位好像是从阴影黑暗处里走出来的黑衣姑娘时,心里头竟然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还有些“果然来了啊”的叹惋。
果然,这一辈子,已经到最后的时间点了。
黑衣姑娘还是那张纯真可爱的脸,一双黑而有神的大眼睛,笑起来脸上会漾出两个深深的小酒窝,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坏心思。
她就站在她的床榻边,那么大一个人,可床边来来去去的稳婆嬷嬷们却好像什么都没看到,行走间无意识避过了这块地儿,神色如常地匆匆忙忙做着手里的事情。
玉衡躺在床上,疼得面色已经发了白,嘴唇都咬出了几个破口。
不知道是她之前受过的疼太少,还是分娩之痛过于剧烈,自发动开始,她脑门上的汗珠就没停过,头发一绺一绺粘在额前,下头被稳婆岔开双腿观察开几指宫口——这番形容,实在狼狈不堪。
玉衡肚子里简直像是揣了个石头,石头一个劲儿地往下坠,却找不到破口,只把她折磨得生死不能,更何况现在床边还多了位不速之客,让她更加心里紧张。
她死死攥住身下的床单,嘶声问道:“你是来……捉我的吗?”
阿知一直伏在床边,以为少奶奶在和她说话,急忙把耳朵凑了过去,问:“少奶奶你要什么?”
玉衡却没有理她,依旧是目光发直地看着别处,像是和人对话似的,脸上带了悲伤的神色,嘴里还在接着喃喃道:“可否……宽限两日?”
阿知顺着玉衡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忙碌的稳婆走来走去。
——少奶奶自说自话的到底在讲些什么啊?
小丫头肉眼凡胎,自然是看不到床边那个黑衣的姑娘。
黑衣姑娘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张开口却是一点余地也没留,直接拒绝道:“上峰让我一日内捉拿,今日恰是最后时限,春分辰官,咱们何必相互为难?”
“我不想……”
玉衡张合着嘴唇,心里明明已经被绝望覆盖,却依旧忍不住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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