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源水之三

    两人闹到一半，祝景明突然住了嘴。

    他半张着嘴，有些傻乎乎的愣在那里。

    “怎么了？”玉衡问他。

    “……”祝景明闭上嘴巴，静默不语。

    祝二少爷把脑袋往被褥里缩了缩，心里的懊恼像潮水一样的涌上来。

    他开始真的觉得这次出行是个坏主意了。

    在祝家，他好歹还是有钱有权有文采的豪绅大才子；现在出来不过几日，他先是野外行走体力不如一个姑娘，再是同样淋雨掉进地洞里，玉衡还好好地照顾着他，他却发着低热病倒在马车里……

    即便前头有救命之恩，又为玉衡置办了些衣服首饰积攒了几分男子气概，可在如今这般羸弱的表现下，自己在玉衡心里的形象，怕是彻底崩塌了。

    祝景明想到这里，像是大梦初醒，恨不能立刻钻到被子里，摊成一张没有厚度的大饼，从玉衡的视野里消失一会儿会儿。

    但是他的心上人依旧拉着他的手，把他牢牢抓在手上。

    “怎么了？又不舒服吗？”玉衡下意识地另一只手搭在他的额头上，试了试体温。

    祝景明面上的温度还是有些高，却是由于害臊导致的脸红耳热。

    他拉过面上那只柔软的姑娘的手，勉强定住心神，恍然间想起自己掉下岩洞时看到过的画面，于是着重注意了姑娘行动自如的两边臂膀，好奇道：“我记得，你的肩膀受伤了？”

    玉衡耸了耸左肩，展示自己的健康，这个问题她早就想好了回应方式，因此，现在被问到，也十分从容地嘴上回道：“对啊，我摔下岩洞的时候撞到了，疼了一会儿，后头我按了几下，好像有用，现在没出毛病。”

    玉衡态度轻松，祝景明却渐渐皱起眉头：“我记得，你流血了？”

    玉衡眨了眨眼：“就一点皮外伤，我找张叔要了外伤药，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找大夫看过吗？”

    “荒郊野岭的，哪来的大夫？村子里的赤脚大夫还比不上张叔的手艺呢！放心吧，等到了镇上，给你请个大夫，再给我找一个，咱们都看看！”

    玉衡的语气过于活泼愉快，祝景明听着听着，不由得放宽了心，他又仔细瞅瞅玉衡的肩颈——其实这种仔细毫无必要，要是玉衡真的有病痛，现在光天化日，又何必要隐瞒他？直说即可，大不了这架马车上的病号从一个增加到两个，回去的路途一致，不过到了镇上多找一个骨科大夫，其他都不妨碍的。

    可祝景明就是无法从脑海里，轻易抹去之前看到的画面——当时玉衡倚靠在潮湿的岩壁上，肩膀处带着血，依旧轻快地和他打着招呼，但在头上的天光映照下，苍白的面色一览无余。

    “回去找延寿堂的陈大夫给你看看吧！”

    思虑间，祝景明连要找哪一位大夫都已经决定好。

    这个话题玉衡倒是十分感兴趣，她顺着祝二少爷的话接着往下，问道：“陈大夫？这个大夫医术很高吗？”

    祝景明面上露出苦笑，道：“陈老大夫当年是京城退下来的太医，年老还乡才在清河镇落脚——陈家家学渊厚，陈大夫是陈老大夫的嫡子，医术远近皆知。”

    “既然镇上就有陈大夫，你为什么还要去相国寺求医？”

    来了来了，这个不愿意被心上人知道的话题，还是被提起了。

    祝景明在心里暗叹一声。

    要是玉衡知道他从小到大的体弱多病，祝二少爷本就不伟岸的男子汉形象，恐怕真的再难以挽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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