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送黄昏花易落(九)
九年前,永嘉城,陈府。
[小姐,今日是元宵节,外头的灯会可热闹啦,您真的不去门看看吗?]
淑兰一边挽着陈苏荷的乌发,一边替她簪上了一根雕着玉兰的簪子,黄铜镜中的人儿长着一张巴掌大小的脸,弯弯的柳叶眉下,有一双漂亮的杏眼。
女孩儿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她轻轻摇了摇头。
[年年的灯会,都是一样的,父亲本就不喜我,我还是不出去抛头露面了。]
陈苏荷是家中庶女,从小被养在庄子上,长至十二岁才被接回来,与家里的几个长辈,都没什么感情,纵然性子乖巧温顺,也始终不讨他们喜欢。
淑兰听她这话,轻轻叹了口气,合上房门,退下了。
闺房内静悄悄的,陈苏荷抬起头,纸窗之上,映着的是院墙外那明灭的万千灯火。
女孩抿抿唇,探着身子,将窗户推开了。
一时之间,熙攘喧闹的笑声,爆竹不绝的炸响,商户此起彼伏的叫卖挤入耳畔,温暖的灯光透过那一扇小小的木窗撒进来,撒进了陈苏荷黝黑的眸子里。
每年的元宵节,都是一样的。
她总会这样推开窗子,站在窗前,看着那被院墙掩映下的一点点灯火,柔柔的撒在她的脸上,仿佛这样,她就不再是自己一个人了。
倏地,一只纸鸢从墙外飞了起来,燕子形状的纸鸢,在空中摇摇晃晃,最后扑腾了一下,落在了院墙上。
纸鸢的一角卡在了瓦片上,院墙外的人似乎试着扯了扯,但最终也没扯下来。
陈苏荷盯着那只燕子,眨了眨眼。
[请问!院子里可有人在?能否劳驾,帮我将纸鸢打下来?]
是一个少年青涩的声音。
陈苏荷不敢应声,咬着唇瓣,起身走进了院子里。
墙边正好有一架木梯子,少女拢了裙摆,小心翼翼的爬上梯子,一点一点,看清了院墙外的景色。
街道被暖融融的灯光吞没,华灯初上,人头攒动,正是热闹的时候。
院墙下,有一翩翩少年郎,长身而立。
万千灯火阑珊,勾勒了少年的袍角,这无边光景,都揉进他的眸光中,如同石子投湖,激起潋滟水色。
他站在墙下,女孩儿扒在墙头,手里攥着他的纸鸢。
[烦请姑娘,还给在下。]
少年红了面颊,颇为不好意思的挪开眼,朝着女孩伸出了双臂。
纸鸢轻飘飘的,抵上少年的手掌。
和纸鸢一起落下的,还有一方同样轻飘飘的丝帕。
陈苏荷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慌乱,她伸出手,想要抓住那方丝帕,两个人的指尖却在霎那间相触,又如同触电一般,旋即分开。
丝帕软绵绵的,飘落到了地上。
[小姐!您在做什么呢?!]
院子里,蓦地响起婢女的惊呼声,陈苏荷吓了一跳,回过头,淑兰手里端着食盒,正站在不远处叫她。
她最后看了少年一眼,他已然俯下身,去捡她的丝帕。
少年将丝帕小心翼翼的捡起来,帕子柔软,帕角绣着一株好看的并蒂莲。
他恍然抬起头,墙头安安静静的,早已没了人影。
[我明日还会来!将帕子还与你!请务必等等我!]
他冲院墙内喊道。
这一方院墙内,陈苏荷站在墙根底下,淑兰提着食盒,站在她身侧。
[小姐,这人是谁啊?]
淑兰瞧着自家小姐红透了的脸,小声问道。
陈苏荷掩唇轻笑一声,最后看了一眼被灯火染红的墙头,走进了屋内。
[一个登徒子。]
那年晚冬,地面上的雪还未化尽,陈苏荷还只是府里不受宠爱的二小姐,姜霍尚未科考,还只是书院里的穷学生,那道稍显陈旧的院墙,那只还未来得及提诗的纸鸢,便是他们的初遇。
其后一年,他们时常联系,有时只是倚着墙根互相说些话,有时取了笔纸来,一人提一句诗,画些花花草草在一旁。
她到城中的庙里上香,他早早等在门口,她拜完后走出来,两个人便能远远望上一眼。
可惜,好景不长,他们的事很快就被人揭发了。
陈苏荷被关在房中禁足,不经允许不得出门,而姜霍正逢秋闱,考了足足九日,还未等放榜就慌忙冲到陈府提亲,聘礼却只有几斤粗茶,连个子儿都凑不够。
放榜后,姜霍没考中,陈老爷更是不同意他们之间的婚事,将他那点儿微薄的聘礼丢出了门去,再也不许他们俩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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