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预谋已久的谢幕

    一向被老徐视为生命的汝窑，终于迎来了一段安宁的日子。工厂订单几乎为零，只有零星的几件样品试制。这时省里举办的官窑瓷器烧制技艺大赛即将拉开帷幕。

    老徐看着桌上那封写着“徐池墨先生敬启”的邀请函，内心如潮涌般忽冷忽热地翻滚。他自认为对于汝窑，是融进他骨子里无法驱散的病毒，而带着病毒的作品就是他全部生命。而他人生赛道的唯一参照不是其他参赛者的作品，而是他从小就着迷的博物馆宋汝窑。倘若不参赛，他继续默默地耕耘，又如何知道他的付出换得了多少肯定？他的内心有极大的疑惑，疑惑自己离宋汝窑的距离还有多远。几十年来他追逐的汝窑，不止是精湛的技艺更是一种浩渺情怀，就像他要努力去穿越千年，去找到那抹无以名状的意韵。他不喜欢被评价，又希望在俗世中留下足印。

    工厂只剩下一个打样的技术工，木香子做起了家庭主妇，她希望日子过得简单一点，轻松一点，可以把她闲散的心彻底释放出来，在田野里带着孩子撒个欢，拍拍照，可以在院子里喝着咖啡画她的岁月静好，和老徐吃着小菜、品着米酒相安无事地度过日升日落。没有太大压力的时候，大家都是松弛的，脾气也是休眠的。

    这些天，老徐总是盯着一张北宋汝窑莲花碗的图片久久凝神，这是他年轻时无数次去往台北故宫鉴赏过的一尊国宝，十瓣莲花造型、釉色薄而不透，细腻胜玉，极致优雅，遗世独立。这釉色如此独特，这造型宛若仙子般的造型，更不是常人能敌。木香子看出了老徐的意图，想着接下来又是不眠不休的工作，无数次试错的糟心，她本能地开始抗拒。

    “这个你要是做出来，怕是老命不保了！”木香子双手交叉包于胸前，站在老徐身后试探地问道。

    “师父就是为它献出了老命。”老徐坐在电脑前几分凝重，他正把这尊国宝图片设成桌面。

    “建议你还是从长计议吧，这次比赛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和国宝对比的距离。”

    “嗯！好，暂时不做！”老徐不像是开玩笑，说得却出乎意料。

    这次对话出奇的和谐，老徐竟然出其不意地同意了木香子的看法。

    此后每天，木香子吃得香，睡得也安稳，直到老徐再次病发入院。

    “原来你还是不死心，每天晚上挑灯夜战，我怎么一点声音都没听到呢？”木香子早该料到这样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就改变了呢。

    “不想让你听到，你就不会听到。”老徐躺在病床上，虚弱无力地说道，“我遗嘱也写好了，我怕我活不到那一天，你替我完成好不好？”

    “怎么可能，我不要，我受不了这日复一日的操作，你还是好好活着，自己完成吧！”

    “你已经掌握了所有技能，只需要耐心、沉着冷静，好好修心，让自己安静下来，你可以的。”老徐像是在挣扎，好像正被无形的力量拽走，可他还有很多话没说完，要坚持说完，这个笨女人，不和她说明白，我会遗憾终生。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了：“香，实在抱歉，这辈子没能好好对你，没有给你想要的家，汝窑和你我选择了前者。”他停了几秒，蓄积了一些力量又说，“香，你是帮我完成梦想的人，你是我的恩人，我来不及报答你，我时间太少了，对不起，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

    木香子听到这里，泪水决堤。“我不愿接受你的好，你多一份好，我就多一份愧疚，反而听到你骂骂咧咧，心里会舒服一点。”老徐颤巍巍伸出大手为她擦眼泪，“当年我前妻砸了我所有作品，我伤心欲绝，离开家去上海经营画廊，结果负债累累，我都想结束生命了，谢谢你，让我勇敢做自己。是你又让我活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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