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父与子

    宫门下了钥，殿宇中的灯火相继暗淡，只剩廊下供禁军巡逻照明的灯还亮着。

    与平常不同的是，勤政殿此刻的灯火依旧通明。

    若往回数二三十年，皇帝陛下勤政挑灯，殿内烛火不熄那倒是极其普通的情状，但现如今陛下年迈，许多政务交给太子代为处理，勤政殿一般在傍晚时分就闭殿。

    今日圣孙殿下微服出宫，当街遇刺客刺杀，孟归荑身受重伤，皇帝陛下从碧霞宫回来后震怒不已，竟让天机局的首尊大人亲自去请太子、二皇子和四皇子进宫问话，一问便问到现在。

    此刻殿外，天机局首尊大人的脸隐在阑珊的灯火下，神秘莫测，他一直守在廊下，没有离宫的意思。

    而禁军统领廖霆不敢妄动，直愣愣地站了许久，他哪怕双腿酸楚，也不敢轻易走动，或者做出弯腰去捶腿的举动。自然，即便和这位杀人如麻的首尊大人同在一个廊下，他也不敢与首尊大人攀谈，就怕祸从口出。

    不由地，廖霆动了动腿，又往边上稍了稍，尽力与天机局首尊拉开更多的距离。

    夏峰冷冷瞥了一眼这个年轻不经事的统领，心中一阵烦闷。今日圣孙殿下遇刺，孟归荑重伤，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天机局暗卫救主不及时。虽然陛下没问责于他，但陛下让他站在殿外清醒清醒，就是在暗暗警告他。

    也不知怎的，一遇上小丫头的事，他总讨不到好处。

    当年他在皇帝陛下面前故意提起孟归荑，就是想借陛下的手，杀了这个小丫头。

    却不想皇帝陛下当时为了明捧暗讽逍遥王，竟然让这小丫头脱了原籍，入了皇族的族谱。

    虽如今还没个正经郡主的名分，但她这次替圣孙殿下挡箭，陛下一定会重赏于她，最低也会封她个郡主。

    从此，他再想杀她，就难了。

    难道，这便是天意么？

    他微微叹气，眼神恨不得透过殿门穿进殿内。

    ……

    ……

    此刻，明亮的大殿内，摆着一副百虎图，图上有很多只老虎，但走在最前面的那头，却回头望着身后的几只幼虎，眸里极尽怜爱。

    就在这样一幅平平无奇的画作前，太子和两位皇子跪了一下午，一直到现在，他们谁也不曾开口。

    他们不是不想开口解释，只是一说话就会惹皇帝陛下不快，还会被皇帝陛下以为在互相攀扯。于是，在辩解无果后，他们不约而同地闭了嘴，认命地跪在地上，等皇帝陛下裁断。

    可正是如此，皇帝陛下显然更加气愤。直到现在，皇帝陛下就长卧在宝座，他一脸疲倦，昏昏欲睡，偶尔咳嗽几声打破殿内的寂静，也不曾说话。

    如此，父与子之间的较量，已然到达了比争吵、指责，更严重的程度。

    皇帝陛下近身之处，圣孙站在宝座一侧，眼神幽幽地盯着案牍上放的三本折子。

    他真的挺想知道，他的三位长辈会在折子里如何辩驳。虽然他和皇爷爷一样确信这些辩驳都是虚假的借口，可他依然好奇，为了九五之尊的位置，他们会做到何种地步？会真的想杀掉他这个劲敌吗？

    就在圣孙殿下抵挡不住诱惑，伸出手之际，四海国的皇帝突然轻咳一声，坐正问道：“子辰，你自己说，你觉得谁要害你？”

    他微微一愣，默默收回手，回答皇帝陛下：“皇爷爷，孙儿也不知。说实话，谁都有可能。”

    太子和四皇子也就罢了，二皇子听他这么说，气得礼数都忘了，站起来缓了缓腿麻，就指着他质问：“子辰，我可是你亲爹，我会叫人刺杀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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