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南城雨



    安南城的雨下了小半年。

    虽说这座小城紧挨着十万里大山,常年阴晴不定,但像这样连绵不绝的情况倒也从未有过。

    时值开春,太阳起的本就稍晚,加上厚厚的雨云遮挡,更是让安南城的清晨寒气逼人。此时大部分人还在梦乡之中,富庶人家靠着整夜不熄的炉火安然沉眠,穷苦人家也靠着轻薄被褥死守一丝余温。

    这就让潜龙江边独自伫立的身影在暮色下显得格外突兀。

    仔细看来才勉强分辨出是个清瘦少年。隐在蓑衣斗笠下的面孔早已冻的失了血色,一双明亮眸子却兀自透过浓厚雾气盯向脚下隆隆奔涌的江水。

    “京尘!”

    少年依稀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下意识的扭头应答。斗笠上积蓄多时的雨水登时顺着脖颈间的空隙往下灌去,冻的他一个激灵,困意立即也去了几分。

    雨点连珠儿一般倾泻而下,叫人三步开外脸对脸站着也看不清真容。但王京尘还是在直钻人耳的哗哗声中分辨出了来人身份,叫道:“九哥,我在这。”

    “他奶奶的,你那些鸟袍泽都让这雨水灌死了?留你一个人在这守夜,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没个鸟人来替你!”

    来者也是个半大小子,却是生的人高马大、中气十足,着一深灰色猎装,肋下夹着柄黄色油伞,也不撑开,大步流星中满口鸟语花香,仿佛漫天雨幕也生生为他让出条道来。

    “这棚子搭的又有什么鸟用,可能替你挡下一滴雨、一丝风?”说话间齐九歌已走到近前,正满脸嫌弃地看着破败不堪的遮雨棚。

    王京尘展颜笑道:“前些日子还没有这棚子嘞,军中的兄弟们不也只穿着蓑衣站岗?如今将军体恤,搭了这棚子,虽说简陋些也总好过没有。”一夜无话,开口间声音格外生涩,加之寒气侵袭,嗓子早已肿痛难耐。一句话讲完,王京尘额上竟已疼出虚汗。

    “前些日子哪有这么大的鸟雨?那么点毛毛细雨淋一天也湿不了衣衫。如今下大了怎么不见有人来接你的岗、替你的班!你把那群惫懒玩意当兄弟,他们可不见得把你当做自己人。”

    齐九歌虽年纪与之相仿,却是有正儿八经的军职在身,洞明境巅峰的实力足以让他一对一横扫整个安南城边军。

    不过安南城的军队少有纵横沙场的机会,整体风气更偏向于朝堂官场,便似齐九歌这种天纵之才也逃不过论资排辈的俗套。纵使有一身勇冠三军的好本事也得被安排在巡林卫统领的位置上晾着。手下堪用者二十余人,负责十万里大山边缘的巡逻及妖兽清剿,既让武艺修为有了用武之地,又对其他官老爷们没有威胁,皆大欢喜。

    但真到了需要人出力的时候却又往往逃不开。比如此次潜龙江走蛟背后恐有鬼神作祟,虽说仅仅是些捕风捉影的线索,却好歹是京城里直接来的命令,要求好生排查、严加防范。

    安南城卫城将军脑袋一拍,巡林卫都是山野间厮杀的好手,统领齐九歌更是勇不可当,岂不正合适这份差事?当即调了巡林卫回来立下军令状全权交办,如有差池便由齐九歌将脑袋递出去交差。

    反观王京尘则混得更为凄楚,贡献了两三年的积蓄,托熟识的校尉说情,才勉强入编大梁边军,驻扎在城外十五里处。虽说不过是随军杂役之属,好歹也是个吃皇粮的正经营生。安南城本就在帝国最南端,再往南去便是荒无人烟的十万里大山,军队的作用便不大了。毕竟如若真有外敌打到安南城来,说明大梁已经被屠了个遍!

    正因如此安南城的军事系统基本上形同虚设,驻军不过两百多人,除去七七八八带官职的、攀关系的,平日里能随意指使的便也只剩边勤队的小卒。再有需要则直接原地组织民兵:一日三个白面馒头,外加不沾荤腥的汤水管饱。也足够应付站岗放哨、挖沟修渠、驱赶野兽这般苦累活计。加之不需冲锋打仗,连冶炼兵器的钱都能省下来换几顿鲜美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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