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莫家

    穆未自己心里也很清楚他这个三品延左蔚的位置是当今皇上半封半赏。

    他的父亲本原是个名不经传的六品校尉郎，因卫县一战救下乱箭之下的先帝，于是平步青云，一直做到骠骑大将军。

    到了他这一代，先帝已经不在，但穆家是两世功臣，他的两位兄长都是战死沙场。

    立太子之初穆家虽并未有明显站队，但现在的南梁帝对穆家也还算客气，把穆未提到三品还赐了将军府。

    穆老将军临终前曾对穆未说过一段话：“你性格与你兄长比冲锋陷阵可以但深谋远虑不足，刚烈有余而欠智慧，适合沙场不适合朝堂。从此若无事不要入朝，只管尽职便是。”

    穆老将军说这句话时，穆未也不过刚刚成婚，心里眼里都只有那位青衣娘子，哪里听得进别的。

    新婚燕尔自然不愿意上战场，便留京挂了个闲职，不过六年时间便把京里的文官武将得罪了遍。

    穆未的性格十分率直，从不会拐弯抹角，自然在京城这等浑水中待得极不舒服，娘子去世之后便自请边疆，南梁帝当时拿着这位刺头很是头疼，又碍于穆家满门忠烈，见他自请便顺水推舟让他离开了京城。

    一去就是十几年，每年回京不过新年一次。

    初见之时，穆芃芃还躺在床上，因溺水造成的虚弱即便是连续躺了两个月也未见明显好转，她卧在湖蓝色的被褥之下，脸色苍白思绪混乱，一直在问自己：我在哪，我是谁，我要干什么？

    那日正是元日，新年伊始，宜州城一片祥和沸腾，而她却与这喜气洋洋沾不上一点边，半闭着眼睛昏昏沉沉听着穆芩芩轻柔细语絮叨着往事。

    门被推开了，夹着一阵寒风吹到她的脸上，她本能睁开眼见光影里站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再细看黝黑的皮肤上胡子拉碴，也正俯视着看着自己。

    穆芃芃还没有看清楚他是谁，就见长姐起身行礼喊了一声：“爹。”

    原来是这小灾星的爹，她硬撑着眼皮多看了两眼，那眼睛鼻子嘴巴竟没有一处与两个女儿想似。

    走了种怕就是如此。

    穆未看了看床上的穆芃芃，回头柔声对穆芩芩道：“你也不必日日守在这里，怕等下过了病气。她这里自有下人招呼。”

    说完便走了。

    穆芃芃……不，蒋一一头脑不那么清楚，以为这位父亲不过是不愿意表达自己的焦急，和深爱女儿的那些父母一样，不善于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后来才发现，他其实是真的不在意。

    不在意这个让他爱妻撒手人寰的灾星。

    那便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偶尔又有两次，每一次穆未都不会正眼看她，甚至于都不愿意喊她，也许每次看见她，都会勾起那段往事。

    那花前月下的耳鬓厮磨，那梧桐树下的温柔相伴，那春池柳条边的你侬我侬，这个叫穆未的男人用尽了一生的温柔，就是为了那青衣之下的绝色容颜。

    没有人知道那全城人的白月光是如何看上这个行为鲁莽粗糙的武夫，只知道在那日郎骑骏马迎十里红妆的天光下，有多少人落下了遗憾和叹息。

    在后来的日子里，穆芃芃渐渐明白，为什么父亲会这么漠视她，因为有些时候人的恨会化作沉默与淡白。

    让你连一丝愤怒都得不到的漠然。

    那便是恨的极致。

    穆芃芃收回思绪，她看见远处一抹淡紫的身影正匆匆而来。

    信如果是她写恐怕那人看都不会看一眼，但现在这件事也不能让长姐知道，若是她知道了也许不用劝她自己就已经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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