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0.琼爢玉雷隆曜昡,落英坠霞狱谷间-第2/6页



    “中学的事情,外祖父托人安排好了。说是家里反正没什么人,不如把我送远一些。他也懒得再操心。外祖父操劳一生,是该颐养天年的。我想也是这个道理。”

    才刚刚十五岁啊。孙铭辰有些心疼他,尽管自己也会前往那个位于北方临城的中学。可这性质却是截然不同的。

    “是嘛。这样也好。幸亏是前代开阳辅,政府也会照顾他的。”

    “嗯,再说——离开这里,或许也算是一件好事。因太过压抑而悲伤,我其实也是不情愿的。换个地方,或许会轻松不少。”

    空旷的冰湖周围雾气弥漫,仿佛被困在云雾之中,却显得无边无垠。飘渺的与坚硬的。让孙铭辰莫名联想到乘坐丧车送葬的周殊宇,便萌生出邀请他一同到结冰的湖面上散步的想法。

    说是邀请,都还有些惭愧。他其实说的是,“久呆在家里,感觉心都被堵塞了,总是想去湖边走走。”就连这话他都考虑了许久。十二岁的自己怎么会想出这种话呢?想不明白。如果是周殊宇呢?他或许是会说出诸如“心情拥塞,郁结得有些苦闷了”之类的话的。无论如何,自己生搬硬套的那句话,的确把他引诱了出来。

    两人漫步在湖面的冰岩上,双双将自己的倒影投入湖面。拂去积雪,纵横似阡陌的裂痕处,散开与梦幻无异的冰雾,或像是被冻结的条条银河与点点星光。一派宇宙的幽深和寂静。白色的沟纹切割开它幽蓝色的脸,他与他的身影就映射在它永恒的眼眸中。孙铭辰一边凝望着他们一边行走,思慕着湖面上二人的倒影,将在湖下的另一个世界能永不分离,直到天涯海角。

    然而幸福是短暂的。他一抬头就明了了,冰下的两人,最终也只能走到湖边的尽头。在被圈起来的世界里渴慕走到天涯海角,本身就是一种注定的徒劳。除非凿开冰面,双双沉入冰冷的湖水中。否则无论如何也会触碰到边界的。孙铭辰底下了头,他好像有些明白周殊宇的伤感了。

    那根本就不是触景而生的感情。而是某种原始而天然的忧愁。是这样的。因厌恶失去而逃避人群的寂寞,就是这样一种原始的忧愁。孙铭辰看着冰湖下如银针般隐秘地来回穿梭的游鱼,以及不知道是白色、蓝色、还是灰色的冰层。他感觉这张普通的自然镜面简直和一个能看透人心又精于障眼法的魔术师一样卑鄙,几乎就要把自己变成一个心理学家。

    透过冰面,他也瞥见了周殊宇同样凝固的眼眸。尽管湖面下无底的深邃银河早就将周殊宇的目光吸引过去。缀满银河的星辰,耀光点点,近在眼前。脚下的冰层何时会破裂呢?周殊宇感觉,待到冰层终于破碎的时候,自己的身影则将以一种奇幻的姿态委身于银河。一朵朵光亮的云彩,是星辰的吐息,看起来宛若粒粒失重的银沙子,明澈极了。

    脚下的银河随着暗流,在周殊宇的眼珠子里从前面翻涌到后面,又从后面倾泻到前面。一直到两人都到冰湖的边界,这片偏居一隅的银河也彻底流逝在脑海的背面的尽头。周殊宇的心中没有失落,他感到二人的身影的一部分是被冰湖的边界拦下,被黑暗的湖底吞噬。在湖下的世界中不断伸张,在总是存在的边界中无限回荡,又在不断的碰撞中向着边界外无限扩散开去。湖面更加幽深和寂静了。残缺的影子也将永远地留在了那里,直到——或许直到冰层融化?

    “火,火啊!”

    “让开,请让开!”

    嘈杂的呼唤声打断了二人的思绪。他们方才都全然没有发现远处升起了浓烟,而火舌就正在浓烟中舔舐着脆弱的生命。此时虽然注意到,却又无能为力,只能祈祷无人受伤。

    印象中,火灾距离冰湖是有些距离的。但此刻回忆中的火焰,却仿佛能烧到自己。在寒到彻骨的水里燃烧,转而又在心上发热。他同情那场火灾中的死者,更同情伤者。可明明他上一刻还在冰湖上思索着自己与那条奇妙边界的关系,下一刻却又为火焰带去的生命与健全而同情。飘渺的与坚硬的。这对矛盾的综合体,如今又令他彷徨,以至于悲戚的心竟开始可怜起整个『人类』都走不出的悲惨命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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