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二天,冯维聪就进了城,冯春雨在一中复读,他就在二中复读。两所中学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中间相距十里,走路要一个小时,打车得十五分钟。他们俩约法三章,拉了钩。除了保证要好好读书外,其中之一就是,除非特殊情况,否则一个月最多只准见一次面。

    冯维聪不停地告诫自己,一定要努力,一定要考上。原本活泼的他,话少了,原本满脸微笑,现在脸板得像糊上了一层糨糊。

    要改变一个人,要给一个人教训,要杀杀一个人的锐气,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去参加一场高考。

    他下苦功了。早晨天不亮就起床,跑到大门边,就着看门的夜灯,背英语单词。夜里学校熄灯,他就点燃煤油灯,一个人坐在教室里看书解题。瞌睡来了,他往前扑,油灯烧了他的头发,头烧疼了,才吓得惊醒过来。

    事实上,在酒州城里的学校,和他一样辛苦的学生到处都是。

    晚上十二点左右,教室里的灯早灭了,还有一群一群的学生,在校园的路灯下专心致志地看书。大白天,有的学生看着看着书,写着写着作业,头倒在课桌上就睡着了。人才就是资源,人才就是动力,人才就是生产力。只要考上一个,国家就包分配,就给工作,就发工资。他们有了工作,有了平台,又会反哺于酒州的各项建设。政治也好,经济也好,文化教育也好,商贸信息也好,都一样。县政府领导非常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把每年高考的上线率、考入全国重点大学的百分率作为教学的硬指标,分配到每一所学校,也作为每年两会向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报告的重要内容。每一年里来自方方面面关于如何调整教育规划、如何加强校舍建设、如何培养人才的意见建议多如牛毛。校长担子重,每天都在擂中层领导,中层领导就擂班主任,班主任就擂科任老师、家长,科任老师和家长就擂学生,学生就擂自己的脑袋,抓自己的头发,扇自己的耳光,拍自己的胸口,跺自己的脚,骂自己的娘。层层签订责任状,层层召开动员会,层层加码,层层施压,每个学校都剑拔弩张,每个班级都风声鹤唳。教育局对各校实施校长聘任制,校长对学校中层干部和班主任实施聘任制,班主任又对科任老师实行聘任制。谁教书教得好,谁就有人争着要,谁的奖金就多,就受学校和社会的尊重。谁教得不好,谁就闲起,最后退回教育局,教育局就将这样的老师安排到几十里甚至上百里的乡下学校上课。优胜劣汰,中国整了几千年的法则现在依然实施,更加有效。一年结束,学生的成绩,就是发给老师薪水的重要依据。有的一年苦到头,可以比正常的多挣三五千块,而有的老师,因为所教学生成绩不好,比一般的要少几千块钱。教得好的下学期接着就有学校、家长、学生欢迎,走到哪都一脸春风,气宇轩昂,办啥事都风调雨顺,得意非常。教得不好的,在学校里受气,回家还闹家庭矛盾,同事孤立,家人嫌弃,心情愈加沉重,猥琐之至。

    谁敢不努力教书呀!

    八十年代中后期,能率先走出这一步,就只有酒州。而对于学生来说,特别是农村的学生来说,好好读书,好好考试,是自己的唯一出路。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再苦,再累,再穷,压力再大,只要过了高考那一根线,那一个坎,几年大学出来,国家就会分工,多多少少、好好孬孬,就会有个工作,就可以吃国家饭,穿国家衣,领国家的钱。家里欠着银行的、信用社的、亲戚朋友的,订个计划,几年就可以还清。再找个有工作的对象,成个家,这个时候,家长也年岁渐高,身体渐弱,要苦磨挣钱已不容易了,那就把老人接到集镇甚至城里,让他们穿件干净衣服,睡个干净床褥。一家人就会糠箩跳进米箩,一家人就可以割掉世世代代的穷根子,甩掉了穷帽子。日子好过不说,还光宗耀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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