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乐-第2/3页





    二哥是个退伍军人,做事果断,顾全大局。二嫂若是在大家庭中唱杂音,二哥就会用钢铁一样的声音砸她,直到二嫂听出一声毛毛汗为止。八十年代末的时候他的家便被改革开放的浪潮由四川推涌到陕西,开办了魔芋精粉厂。这次关于父亲的婚姻二哥就最先提出来,毕竟父亲才六十来岁,他需要一个知冷知热知咸知淡知痒知疼的人,而这个人是儿女们永远无法替代的。二嫂觉得也是这个理,只是感到把后妈叫成妈妈实在有点拗口。二嫂个子比二哥明显高出一个头,在二哥面前,她总是出人头地。在几个嫂子中,二嫂的现实地位相当于垂帘听政的慈禧,这种朴素的权力**可以丰盛着农村妇女们的梦。她读书不多,但善于攻心,喜欢从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中努力找出些苗头来,从而唆使大嫂去当传话筒,大嫂又让三嫂出来跳。这三个嫂子有着这样的业余爱好,在家中营造一战和二战的火药桶——萨拉热窝,既好笑又好痛。不过她们丰富着大家庭的矛盾,从哲学的意义出发也符合事物前进的规律,这样父亲也常是淡淡一笑。

    四哥很瘦,瘦得很抽象,而四嫂也瘦,瘦得只剩下书法中的锋利笔锋。当父亲接来这么一个胖得十分归纳的妈妈时,大家都笑这个大家庭首先已从形式上趋于平衡了。关于父亲的婚事,四哥当然布尔什维克的十分赞赏与支持。毕竟四哥是县城某中学的党支部书记嘛。

    四嫂觉得父亲是条糊涂虫,真的应该选那位由她亲自出马介绍给父亲的县邮电局阿姨,阿姨虽不及后妈的脸面好看,但至少每月也有活工资的,再说这样也可共同生活在城里来,顺便也能为儿女照管一下孩子。四嫂对四哥说,后妈那么肥胖,容易得高血压和中风的,若中风的话那就可把儿女们害惨了。四哥说她胡说八道,四嫂叫他不信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其实在嫂子们中,四嫂很顾全大局,不过,三嫂就看不习惯她,说四嫂总要把功劳常抓在头上念在嘴里,深怕里河二面(四面八方)的人不知道。

    五哥与我当时都还在读书,自然轮不到我们发表建设性意见,我们只是建议得找个妈妈,一个善良的妈妈,大家庭需要这种情感的结构与框架。

    在几个姐姐中,大姐极不同意父亲找了个年龄特征与她相差不多的女人做妈妈,大姐说要是与后妈走在一路,别人会还以为自己带了个姐姐,何况后妈象个爱啄梦脚(睡觉)的佛祖,会克夫的。这话刚出笼,就被二嫂暗示给大嫂,再由大嫂以春风又绿江南岸的速度传给三嫂,再由三嫂出来当炮筒,直接炮打司令部。气得父亲准备带着后妈一起流浪,幸亏四嫂前前后后的打比方,这才平息了一场关于老人再婚的激烈冲突。四嫂凭借她在嫂子们中的威信和那张刻薄的利嘴,很快便将公然敢与父亲唱对台戏的三嫂给制服了,初步实现了让三嫂也明白岁月不饶人,你我终要老和老人也需要爱情的道理。三嫂只得向父亲道歉,叫父亲不要把儿女的争吵记在心上,灶头上的碗儿哪有不撕角的浅显道理。

    其实父亲曾经也只是口头上说不找后妈,说儿女们负担本来就过重。其实,他心里也是十分想找的。有一副春联父亲这样写道:迎春花快开,春光好射花蕊寒;报喜鸟就来,喜气能抓鸟羽暖。上联是:还要多久。

    这就是我的父亲,知识份子的含蓄。父亲一生曾开除并恢复三次党籍,脸已成为苦海,心已成为文章,情已成为烈酒,爱已成为生态,人已成为晚年,梦已成为晚风……

    记得是九一年春节,杜鹃花开得很开心的时候,父亲便以新郎倌的方式把后妈正式接到家中来的,当时好热闹,儿女们还督促他们喝了交杯酒。

    这一年父亲六十又三。

    自从人类有了相机,定格记忆便成为现实。父亲与后妈的结婚照总挂在房间最显眼的地方,照片很大,约等于一张人民日报。他们的脸带着开心的笑,尽管有点不太自然,但快门闭合的那一刹,他们至少感觉到自己是世间最幸福的人。照片上,父亲系着领带,领带上夹着一枚金属装饰品,发出迷人的银白。父亲的头发显得很乌黑,其实是染了色的,乌黑到了极致便让父亲年轻着,怎么看也不象是个已牢牢逮住青春尾巴的人了;后妈圆胖的脸还有点桃红,梭梭头发,她的眼睛挺大,眸子里的高光富有成效的警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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