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只这一瞬，便可抵得过千言万语。裴潇并没有怪她，眉尖微微皱起，又对她眨了眨眼，像是在问她过得可好。

    只是，不论过得好不好，总还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林芷轻轻一点头，移开目光，行罢礼便转身朝后走去。或许只有和他分开，才是最利于他们的法子，毕竟对林芷来说，这世上有比爱要重要得多的东西。为了感情而放弃漫漫长路，未必不是件欠考虑的事。

    看着姑娘坚定而瘦削的背影，裴潇深吸一口气，无奈地垂下眼。林芷每走远一步，那副决绝的样子，都像在他的心尖扎一根刺。若是此事并未发生，他应该已经上门提亲，不久后便该锣鼓喧天、八抬大轿地将芷儿娶进门了。哪里要她承受这般痛苦，孤身一人面对眼前这只狐狸呢？

    裴潇仍旧看不出赵灼的笑为何意，不过让他来阆清苑，必定是因为车行的事。赵灼理顺长袖，掂起茶壶，在他的瓷盏中续了半杯青绿。

    “看来裴公子还是如往常般风流倜傥，我心里自愧不如。”赵灼瞧了瞧裴潇的面庞，接着笑道，“最近车行的生意如何？”

    “这我倒是不知，不过听我爹说，车行一切安好，多谢殿下挂怀。”裴潇翘起腿，挑着眉道。

    此时窗外传来几声鸟鸣，赵灼转眼一瞧，轻轻问身旁的男子道：“你听听，这像是什么鸟?”

    “尖锐不断，像是麻雀。”

    “它生得如此普通，即便从眼前掠过，也只会令人心生厌烦。可我府上的鸟不一样，羽毛光鲜亮丽，让人瞧一眼便能打心底喜欢。可代价便是，它不能自由自在地飞，住在华贵的鸟笼里，永远逃不出我的掌心。”赵灼扬起嘴角，眯起眼看着裴潇的眸子道。

    此人说话如打谜语一般，听起来十分不自在，不过大意许是裴家要被皇上下手了。果真像他方才想的那般，这是只不折不扣的狐狸。裴潇嘴角一扬，点点头漫不经心地道“看来殿下很会养鸟，若能得空再来拜访，还请您不吝赐教。”

    事到如今，只能作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了。裴潇只有成为无用之人，皇家才会放松警惕，车行才能多些抽身的时间。想来也只有这个法子了，若是大皇子愿助他一臂之力，在陛下面前提个折中的办法，车行便能暂且保下来。

    此法一出，裴潇便一下子否定了。赵灼可是皇子，皇子该做的便是挖空心思地夺嫡，若他能助皇上收下裴家，岂不算是奇功一件?转眼朝外看，同行巴不得看着裴家衰败，无人愿意帮衬，只能靠自己慢慢周转了。

    裴潇隐隐叹出一口气，面上带笑地与赵灼对饮。他知道，洪水猛兽就要从这平静无风的京城里破土而出，而自己该做的，便是和父亲一起，拼命抵御即将来临的危险。

    秋风难以遏制地在京城呼啸起来，城外山林内，闫甫慷头戴一顶阔边草帽，身着一袭不显眼的黑袍，风拂起他单薄的衣角，干瘦的身影在茂密的林中并不易被察觉。

    姜漓站在他身旁，山上许是才下过一场雨，令她脚底不住地打滑。姑娘目光淡然，却透出一股少见的坚定，抿抿嘴对闫甫慷道：“多谢您来告诉小女，您与林家一心。这几日被丞相管得严，如今能出来，还请您带我去见林姑娘。”

    “你可想好了，此路不能回头，一旦迈出，我们几人便同生共死。”闫甫慷不大的双眼闪着刺人心扉的光，抬起帽檐对姜漓缓缓说道。

    姑娘毫不迟疑地点点头，停顿一霎，眼中隐隐泛出泪光，“若能赎些曾经的罪过，不论如何，我都愿意去做。”

    又是一夜无眠。繁星凝视着世间，人们仰望着夜空，偌大的京都宫宇林立，砖瓦琳琅，能盛下万千生灵，亦能悄无声息地湮没无数光芒。生于此处，有多少无奈，又有多少身不由己，大概皆随夜幕融入黑暗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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