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在一片虚空之中，我不知游了多久。说来也怪，我游了很久，游到几乎丧失时间的概念，然而游成这个样子却丝毫没有疲惫的感觉。在这片海里，我待的越久，似乎就越精神。真是奇怪，为什么会这样呢？此时，浑身上下，里里外外的感觉，就像是泡在菜籽油里。我深呼吸，一头潜进去，我发现我刚才的举动是多余的，即使在这虚空之下，依旧能够顺畅地呼吸。同时，我怀疑起自己来了。现在的我，到底是什么？一副**，一段记忆，一种意识，一个灵魂？我不知道，我不清楚。

    下面有光，于是我朝下面游过去。奇怪的是，那光点居然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像是在远离我，直至消失不见。我不禁感到一阵恐惧，根根寒意深深地扎进我的灵魂，令我颤栗不已。我想要逃离这里，却不知从何逃离。周围没有事物，没有颜色，什么都没有，只有我在，甚至不是我在，我也不在，只有我在怀疑在。

    想到这里，我又想到了另一重的思考。我又为何在此？我不知道。我从哪里来的？我更不知道。我是怎么来这里的？我还是不知道。很突兀，很随便，毫无征兆的，我在这里，来到这里，就像是做梦一般，可是，我并没有睡觉，我的意识是清醒的，我的记忆是完整的，连续的，不是一段一段的，不是一片一片的。可能是一觉醒来，便如此了。

    我又想，也许我睡去，就能离开这里。想到这儿，我轻轻闭上眼，什么都不想，放空一切。很快，我感觉到周围变了，虽然我看不见，至于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也许这就是灵魂的顿悟吧。我睁开眼，再次看到那抹深蓝色，看到的东西也发生了变化，渐渐显现出颜色与线条，颜色越来越明显，线条在变细，最后退为那一点点的光泽。是的，现在我与蓝恢复了视觉共享，她站在这水塘边一动不动，她是想干嘛？我和她本就一体，有什么事情也不必藏着掖着，于是我把我失联这么长时间所得的发现告诉了她。

    在这么久的时间里，我穿过意识海，跑到世界的边缘。在那里，我看到三个大洞，漆黑而又深邃。我不知道洞的一端通向哪里，但我知道朝我这边的这头通向哪里。我把那三个洞所指向的地点告诉了蓝。她心急，现在就要去。我说别急，你要小心，那里都很危险。可是她根本不听劝，火急火燎的，走了。

    第一处是肿湖，肿湖是什么地方？好吧，其实也不是什么偏僻的无人区。肿湖是本市的一个大公园，平时人也不少。连接着两个世界的洞就在这湖底，尽管湖面平如镜子，映着月亮。蓝站在岸边，下面是个陡峭的斜坡，还特别滑，一旦踩上就刹不住车，直直摔进水里。湖底那巨大的魅影深深吸引住了蓝，我能感觉得到，她的目光已经透过深沉的湖水，望向那巨大的可疑的存在，它蠕动着，扭动着，似乎要把我俩吞噬。但是我知道我已经拦不住她了，身体的主导权不在我这里，她冲下坡，一股脑栽进水里。冰冷刺骨的水使我的灵魂发抖个不停，她同样也是。眼前的景象，先是能看到气泡，接着什么也看不到，只是一片黑暗，我明白，她已经闭上眼，也许再也不会睁开。冰冷的火烧遍全身，所燃烧的地方都冻结成一块块的。我必须劝说自己相信事实，她已经动弹不得了。在这之前，在她被湖水迷住之前，我就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因为很不幸，蓝她不会游泳，可更不幸的是，我也不会。此刻，我无处可逃。灵魂永远离不开容器，不然就只是孤魂野鬼，至于是哪个容器倒无所谓。可恶，我心有不甘，难道生命就这么走到尽头了吗？

    答案是没有。我又能看见东西了，似乎现在是在岸上，这个时候蓝罕见地还没有醒过来，我暂时接替了这具身体。有人把我们捞上来，是公园里的值班人员，原来他早就在后边守着我们了，一旦跳下去，他就把我们捞上来。他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里老有人跳湖自尽，于是他们不得不一天二十四小时轮流守着，以防有人想不开。然后他巴拉巴拉说了一大通的生命可贵，不能放弃的大道理废话，我无话可说，毕竟又不是我想跳的，责任在蓝不在我。他问我为什么想不开要跳湖自尽，我想想该怎么回答，还是如实说吧。我告诉他站在这湖边就不受控制，不由自主地往湖里冲。公园管理员听了我的话，根本不相信。路灯发出苍白的光线，照着他那张惊愕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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