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画心-第3/4页
每一扇窗都大方的开着,晚风送来了院外的桃花瓣,送到茭白的月光映照的地面,送到床榻上,送到十指紧扣的指缝中,被指节碾碎。
土辛的剑划过地面,他单手撑着剑一跃而起,半吊在空中,朝阳便从他的身后缓缓浮现。整个龙宫忙碌的脚步声便纷至沓来,只有煜翎的寝殿空无一人,所有的差役都被那个伤心欲绝的她遣走了,她亲手锻造的与世隔绝的孤岛,此刻变成了莫大的自由,没有一扇窗需要遮蔽窗外某双可能的眼睛,探看那些可能的秘密——语言也好身体也罢,我们只对人保守秘密,却永远对自然开放。负担、羞耻心、歉意、得体全是对人的,自然包容每一个物种的赤裸,接纳每一个物种的呼啸长嚎,是人教人穿上外衣、人叫人沉默不语。
煜翎醒来了,忠祺还沉沉的睡着,他一向睡得极浅,风吹草动都能唤醒他,但这一次他睡了五亿年来最沉稳的一觉。作为无头怪不敢睡是担忧性命,作为人而不敢睡是担忧明天。
“你醒了。”煜翎的声音很轻,几欲被枝头欢快的鸟鸣盖过。
光线正好照在忠祺的睫毛上,他忍不住又闭了一次眼睛,煜翎起身把那扇窗关上。
“它们从没有这样自由过,也不担心我手上会有一支箭。”她对着枝头的鸣啭欢快的麻雀感叹。然后回过身来。
忠祺已经坐起来披上了罩衫。
“过去你总是不由自主的皱眉,我为你抚平了无数次。”她又重新走回床边,坐下来,牵着他的手。
“是你让这些小家伙自由,你也为我做了很多,在我被唤醒的那些记忆里,我是过一天少一天的,没有人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可我知道,哥哥和廖药师都在想办法,但我们都知道那是无济于事的,没有人愿意捅破,只能用逃避让时间拉长,你让我活下来了。现在,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我可以浪费生命。这三年来,我真的无比自由,自由到没有心事。”
“煜翎。”他只是叫她的名字,除此之外,他想不出任何话,他仿佛失语了,就像那枝头的麻雀,开心难过都只能发出同一种声音,只能依靠语调让一切变得不一样。
“我心悦过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现在也是,即便我知道这里面已经住着一个截然不同的灵魂了。”煜翎把手扶在忠祺的胸口上:“我爱你,这是我从昨晚开始就想对你说的话,但我们之间好像中了沉默的魔咒,我现在可以说了,在光天化日之下,我不想再藏起来一句话,我受够了。”她用目光追寻着忠祺的眼睛。
忠祺的眼睛里还是残存着一种将信将疑的解读,他此时才发现,这种沉默是他的常态,他与每个人的交流都停留在浅尝辄止的状态,好像这世间的所有人对他说话都只能说一半,他也同样对待别人,另一半,就靠他们互相去猜,是与否,都只听从自己单方面的论断,哪怕此刻煜翎已经把话锋推到了这等地步,在他心头萦绕的还是一种不对等的猜测。
在他看来,昨夜发生的事仍旧是煜翎一种向死而生的谴责,她要赤裸的羞辱他,惩治他,正因为他心甘情愿,这种惩罚才越发深重透彻。
“你不信吗?你连语言也不信吗?那你信什么呢?信你的感觉吗?”煜翎捧着他的脸,喋喋的追问。
“我不知道。”忠祺的眼睛从煜翎的手心划开。
“你从没相信过一件好事对不对?是你自己觉得只有恶能够面对你。你喜欢和赵飞燕呆在一起,你觉得他之所以愿意这么做是因为你躲在忠祺的身体里,他什么都不知道,哪怕你们在一起真的很快乐,你也为他做了很多,甚至是违背天理的事,你冒着这样的风险去换来的友谊,你还是觉得自己不配得到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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