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水墨兰图
“你若是愿意,天涯海角,我们作伴而行,去哪里都可以。”
“可是……可是……我们都是女孩子……外面这么乱,怎么活得下去?我心里害怕啊!”小宛说得急切,泪水不由自主涌了出来,慌忙捂着脸埋头哭起来。
抽抽噎噎的哭声里,还听得到少女略有些委屈的恳求:“……兰儿,金妈妈已经……已经答应不逼我们接客了……你为何还想着逃跑?”
兰猗一怔,原本想伸出去的手慢慢收回了袖子,心里慢慢凉了起来。听着她话语里的不解,该怎么回答呢?若真的只做清倌儿,就甘心一直待在这种风月之所么?老鸨今日不逼她们接客,明日还能这么“仁慈”么?
“小宛,那个女人是骗我们的。她根本不是心善之人,谢孔玉的死难道你忘了吗?你再待下去的话,难保不会成为第二个孔玉啊!”
但小宛似乎没有听见,她呆呆的坐着,泪水悄悄蓄满了眼眶,脸色苍白又茫然,带着些对未知的命运无限恐惧的神色。她那么楚楚文弱,似初夏的莲花初开,娇柔无力,好像一阵狂风吹来就能将她连根折断。
呵,兰猗忽然自嘲的笑了笑。
她在奢望什么呢?她凭什么苛求董小宛与自己一样大胆妄为?她不过是仗着这副躯体内装着一抹二十一世界的灵魂,自以为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可她活得比谁好么?
罢了罢了!
世界上大多美好的愿望都如镜花水月,往往情愈长,计愈短,机关算尽后到头来只是一场空,还不如随波逐流,装聋作哑,浑浑噩噩消磨完这悲哀的一辈子吧。
日子一天一天悄然划过,距离农历十二月初五愈来愈近,满春院里里外外被打扮得焕然一新,与冬天日渐浓郁的萧条之感截然不同。
杂役房里不知情的婆子和龟奴们还以为只是早早的迎接新春,而知情者则捂嘴偷笑,暗暗翘首以待,金大娘那么宝贝的两个姑娘到底有多么惊艳。
满春院除了杨丹月和徐红鸾,已经很久没有出类拔萃的新人冒头了,这一番出闺宴一次就推出两个可人儿,自然获得了上下一致的关注。
而金镶玉为了万无一失,早已暗自吩咐各个心腹打手把守好院子里每一处角落,确保揽月阁里的姑娘安然无恙等到出闺宴那一天。就连珍珠和琥珀都收到了警告,若是疏忽职守,让姑娘们想不开轻生了,就都别想活命。
兰猗愈发沉默起来,有时望着窗外灰白的天空发呆,默默想一想燕还会在干什么,有没有再找过她,会不会像侯方域那般已经忘了她。她手中的素绢团扇滴溜溜轻轻转着,连带着那沉香扇坠也跟着转悠,散发出阵阵馥郁清香。
每到此时,她心中便仿佛升起了一轮如玉明月,月光淡淡,君子如水。那少年的面容在岁月沉淀中并没有变得模糊,反而愈发清晰,深深浅浅的反复映在她的脑海里,起伏跌宕。
那扇坠的香味再浓郁,也比不上他身上清淡的味道好闻。
少女静静的看着灰白深沉的天空,美目中缓缓染上湿意,淡然的喃喃自语道:“今年,还会下雪吗?”
飞鸟低旋,呜呜的嘶声鸣叫,盘桓着在天际一圈又一圈的来回游飞。冷风在树梢林间打着转儿,呼呼直吹到窗棱上来,将燕子府远心苑书房里的字画吹得飘飞起来,发出一阵呼啦啦乱响。
“好像快要下雨了……蓝画姐姐,我先去书房里关窗子,待会儿让雨水打湿少爷的笔墨可就糟了。”
正在院子里收晾晒衣服的静莲打了声招呼,便急急忙忙往里面跑去。她和静荷都已晋升了七房的上等婢女,除了不能在少爷房内贴身服侍,其他诸如打扫庭院、洗衣端茶等一切事务,倒与从前没什么不同。
远心苑里下人较少,婢女就更少了。
三年前,七少爷被老爷招去北京住了一年后,又再次回到了南京燕子府。七少爷原本就不苟言笑,沉默寡言,似乎什么事情都提不起他的兴趣,整个人孤僻冷傲得好像一座冰山,褪去了年少时青涩的气息,取而代之的是浓烈而霸气的男子气概。
自从北京回来以后,少爷这种冰冷的气场似乎越来越严重了,连带着下人们都愈发小心翼翼。
蓝画皱眉努力的回想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再也没有见过少爷的笑容了?就连嘴角的微笑都近乎绝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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