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云突变



公元1632年,冬。

不知不觉已接近年关,来势汹汹的严寒天气席卷了整个南方,十二月间大雪连下三日,万籁俱寂,只听到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待雪停之后天气放晴,便愈发寒冷起来。

窝在暖阁内,怀中拢着手炉的孙兰猗正趴在窗沿边上,看着外面萧条寂寥的景色出神。

她是一个年仅八岁的小女孩,身着镶边刻丝白狐皮袄,撩起回云纹缎女裙露出穿着鹿皮绒靴子的小脚,踩踏在暖炕上,扒着窗子看外头的景色。

这个景象可把进房来加炭的婢女云珠惊着了,连声叫道:“小姐,快,快下来!可别让寒风冻着了!”

兰猗暗自笑了笑,顺从的在云珠的扶持下从暖炕爬下,将怀中的手炉递过去,略带稚气的嗓音清脆极了:“云珠姐姐,给我的手炉也加块炭。”

云珠掀开手炉的炉罩,小心翼翼从炭笼里夹了一块炭放进去,轻轻吹去炭上的积灰,让它烧得旺些。

她十分珍惜的叹道:“今年府里总算进了银霜炭了,小姐闻不得烟味儿,硬挨着冷了几年也不愿烤火。这下总算好了,这银霜炭贵是贵点,可真的一点味儿也没有呢。”

兰猗道:“爹可真有些奇怪,平日尽推崇清俭,怎么今年倒想通了,进了这种富贵东西?”

云珠笑道:“老爷可不是疼爱小姐么?姨娘也畏寒,才分得了银霜炭,自个儿房里还没得多少呢,即刻裹了一大包就着人送来小姐房里了。”

“其实娘比我更怕冷。”

云珠掩嘴一笑:“可不是?到底孩儿是母亲身上掉下的肉,捧在手心怕融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姨娘张氏是苏州副提举孙荣道的小妾,也是兰猗的亲生娘亲。兰猗虽是庶出,可却并未因为庶出身份而少得了孙家上下的宠爱。

此刻,她拢着暖烘烘的手炉,笑意盈盈,心情舒畅,忍不住脱口吟了一句:“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想起窗外雪花将下未下,或许可以稍稍缓解一下连年大旱,她忽然来了兴致,嚷嚷着:“云珠姐姐,我想喝点酒暖暖身子,也便学一学那醉吟先生白居易的情调。”

云珠抿嘴,摆了摆手:“小姐虽兴致好,我却不可随意给小姐喝酒。等会儿老爷要携同侯老爷回府,姨娘特意嘱咐我陪着小姐去书房拜见侯老爷,顺道见一见侯公子。如若小姐喝醉了,我可就要挨板子了。”

“眼下都快过年了,侯老爷还大老远的跑来苏州做什么?”兰猗不解。

云珠笑着摇了摇头,走到窗前,放下一旁卷着的厚厚的棉絮被子,将窗子捂严实了,以防寒风入侵。

入冬以来,她早已带着小丫头们置办好了御寒物什,悬在房内每一个大窗户前,又为了美观好看,绣了不少花样、打了许多璎珞,把个窗子装饰得温暖而美丽。

忙完这一切,看着这个小大人一般凝眉忧虑的三小姐,云珠这才嗔道:“小姐可仔细着些,这话不能让别人听去了。老爷与侯老爷的交情非同寻常,我们都看在眼里呢。何况姨娘对侯公子十分赞赏,再过个两三年小姐也大了,姨娘怕是要抓紧牵线,让侯公子与小姐的亲事早日定下来……”

“云珠姐姐,你说什么呢。我才几岁啊,扯这些没头没脑的事儿作甚?”

兰猗有些无语,这古人早婚,也不至于不到十岁就开始操心婚事吧。

她也反感这类话题,心知云珠口中的别人是指孙荣道的嫡妻周氏,周氏生了孙如松、孙如柏两个儿子,心思有些高深莫测,对府内权利和孙家家产看得很重。

而张氏虽得宠,却始终是个姨娘,况且膝下无子,总觉得无依无靠。

张氏中意的侯家公子名叫侯方域,表字朝宗,年方十四,是侯老爷的嫡长子,温和谦逊,才华出众。侯老爷名叫侯恂,原是京卿,祖父及父辈都是东林党人,因反对宦官专权,时被被黜,时被提拔,目前因清兵频频威胁边疆,又调回了北京任职。

原在北京时,孙、侯两家往来交好。张氏抱着粉妆玉琢的女儿就打起了联姻的主意,可惜当时孙荣道虽是个京师武官,却品级不高,到底还是孙家高攀了侯家,这门心思只能暗自压在心底,连孙荣道私下里也斥责她痴心妄想。

明朝的军户地位低下,若不是官品到了一定级别,便远远比不上一般的文官。所以后来侯恂虽被贬黜,两家也仍谈不上门当户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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