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章 素心



    已记不清多久以前,她就在一处青山侧,碧水畔,沐浴清风。

    已忘了那一生究竟有多长,只依稀记得日之精月之华永不离弃地日夜洗礼着她。

    又记不清多久以前,一场山崩地动将她埋入了永不见天日的地底深渊,而在那感知不到时间流逝的地底深渊里,体内的日月之精华不知何时诞生了灵性,又被牢牢地禁锢了下来。

    在无尽的漆黑中,她被赋予了别样的光泽,乌黑到发亮的光泽。

    那时,她,还是它。

    直到一千六百年前,又一场地裂把她从地底深渊解放出来。

    顺着江流,蜿蜒向海。

    在东海的入海口,她遇到了一个人。

    那日,他斜卧岸边垂钓,邋遢至极,不修边幅,浑身泥垢。

    人,她好像见过。

    但这个人,她却觉得格外的干净。

    本以为只是匆匆一面,而后各安宿命。

    她奔流入海,带着她的灵识漂浮在无尽的大海中,从地底深渊的牢笼进入另一个牢笼,永生都只能被禁锢。

    而他,终日在此垂钓,直至某日命殒身消。

    直到他的双眼看到她时,她从他的双眼中看到了光芒,好像他看到了这世间最美的事物。

    那一刻,她在呐喊,可她却发不出声音。

    只是多么希望他能把自己救上来,她不想永生被禁锢在无力逃脱的牢笼里,尽管那个牢笼那么大,大到几乎没有尽头。

    从他的上游流到他的下游,那一段距离让没有时间概念的她第一次感到时间既漫长又短暂。

    漫长到似乎有滴答的声音响过了无数遍,短暂到她刚刚有了期待又转瞬泯灭。

    转眼远去。

    这不该有的期待啊。

    也许无尽的漂流才是她的归宿。

    然而,就在她快要入海时,他却真的掠向了水面,抓起了她,带上了岸。

    奔向他的住处,他和她,一样的激动,一样的狂喜。

    那时她还不知,为何他和她的心绪会是一样的。

    他的住处很简陋,只是个茅草屋,枝干撑起的墙上挂着几把破旧的琴。

    他看着她,满眼的爱恋,道:“我把你做成一把琴,好不好?”

    也许是出于感激,她不假思索地道了一声:“好。”

    仍然发不出声音。

    而他却笑了,道:“谢谢。”

    她自语道:“他听到了吗?”

    他点了点头,道:“是,听到了。”

    蓬头垢面,长须杂乱的他笑得像个孩子。

    她也笑了,漫长的孤独,终于遇到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而后,东海之滨,一人一琴相伴几十年。

    他日渐衰老,而在她的眼里,他仍是初见时的模样。

    直到又一日,他说:“你一定很想要自由,我把你化作人的模样,好不好?”

    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问道:“真的可以吗?”

    他说:“可以。”

    她心有所感,道:“现在这样也很好。”

    他说:“我想看你化作人后的样子。”

    她不知该如何拒绝,于是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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