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落照秋风连月夜 寒灯孤影对虫鸣



    我们沿着大运河北上,行至太湖边上,日影西斜,天色向晚,渔子归歌唱阑珊。

    行人渐去,我们找了家客栈打尖歇息,饭罢,我们借着半轮月色漫步湖畔。湖水轻盈地拍着湖岸佝偻嶙峋的太湖石,细微浪花声,更将空旷的沿湖地带衬托得静谧。

    往前行,见一小舟系在岸边柳树下,舟子点一盏灯,坐在船头。他身前有一小案,摆着一碟一碗一壶,手中筷子从小碟中夹起食物,在空中晃悠几圈,又指了指月,才送入口中。接着拿起酒壶,壶嘴朝下,在空中掂了掂,将最后几滴酒倒入碗中。他端起碗,又像月亮抬了抬手,尔后一饮而尽。喝完酒后,他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捋动苍髯,悠悠吟出一首诗来:

    “落照秋风连月夜,

    寒灯对影又添杯。

    可惜舟上无来客,

    且伴虫鸣醉一回。”

    说完他无奈地笑了笑。观其诗,可见他也是豁达之人,我顿时心生敬佩,心中诗情骚动,便想与之附和一首。但苦于眼前意象已被他的妙语摘去,且格调悲伤,以我之幸福,哪能强凑一首出来与之相答。

    不等我回答,那人又吟出一首诗来,诗曰:

    “一落寒川千里雪,

    半生浮梦万寻冰。

    飞花问月影消碎,

    绝处阑珊两盏灯。”

    诗吟毕,远处有一只小舟慢慢向他划来,速度很快,不似普通舟楫可以达到的速度。珏幂在我耳边轻声说道:“我们退到一盘,他们或许有些机密,待我打探一二。”我连忙会意,生生把已经凑出来的两句诗憋了回去。心想,在这太湖之滨,平江富庶之地,觊觎的金人、蒙古人不在少数,且让珏幂打探打探,先分清敌我再赋诗也不迟。

    于是我让珏幂穿上水形衣,夜色下,珏幂的眼睛有天然优势,于是她悄悄潜伏过去。我们则退到了岸边大石之后。

    月光下,除了舟上二人轻声的言语我们无法听到,他们的动作却可看得大致清楚。只见后来舟上那人向那苍髯老者拱了拱手,递上一沓书信,又细语了几句,不多久,又接过老者递给他的更厚的一沓书信,便飞舟而去。

    那人走后,苍髯老者盘膝坐下,将一沓书信轻轻放在小案上,借着舟中微灯,若有所思地看了起来。

    少顷,珏幂回来了,她卸下水形衣,对我们说道:“他们是宋国丐帮信使,白天在城中打探消息,晚上便通过大运河水道,南北传递消息。消息中说,近一段时间,蒙古人在宋地活动频繁,似有连宋攻金国的迹象。”待她完全现形,接着又道:“那书信上是她南方的妻子寄来的情笺。”

    珏幂说完,远处又传来了苍髯老者吟诵之声:

    “潇潇几度春闺雨,

    徒点胭脂空画眉。

    落落信笺三万句,

    却无一字是归期。”三首诗罢,苍髯老者用袖口拭了拭脸颊,男儿泪,似乎只有这月光才能独享。我打了个手势,示意我们离开,将这份静谧与悲凉留给他。我这一生,焉能体会此等孤独?诗我是不如他了,吟出来也是丢人现眼,但我庆幸的是,我比他幸福,比他好运,比他少一些离别。

    在另一方面,同为宋民,我们都遭受着国破家亡的苦楚,但似乎他们要比我有责任感一些,他们为了复兴山河,不惜抛妻弃子,即使他们那样做的希望渺茫。而我,却终日沉醉于温柔香中不能自拔,对比之下,顿时觉得自己渺小了许多。

    我忽然间有了觉悟,似乎想起了自己以前,我的落草为寇,并不是对这个国家失望了,而是对这个窝囊的政府死心了。他们欺软怕硬,对外缩头苟活,对内鱼肉百姓,君不君,臣不臣。但是,百姓是无辜的,我堂堂华夏文明也是无辜的,焉能将历朝积蓄,尽数送予蛮夷?于是我暗下决心,或多或少,要为华夏苍生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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