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涂鸦



  三道巷灯光昏暗,巷道两边的涂鸦密密麻麻——诡笑连连的人物;奇形怪状的生物;吃人的鬼怪;成堆的骷髅;如蛇蜿蜒的铁链;各种手,各种眼,各种躯干,各种脚,各种内脏。涂鸦层层叠在一起,各种风格交融宛若梦魇。仿佛是人们梦境的碎片被投射在了这截长长的巷墙上。

  随着警车的行驶,涂鸦如幕布缓缓往后流动。光线不明处,有些涂鸦看似活了,欲脱墙而出。

  乔纳森猛然感到一阵惊骇,目光在各种手,各种眼,各种躯干,各种脚,各种内脏之间迅速游离,他意识到这散落在涂鸦之中的黑色肢体属于同一种风格,这意味着它们出自同一个人之手。而这个涂鸦者极大可能是居住在黑人社区里的某个叛逆的小年轻。

  “被肢解的巨人?”乔纳森不禁呢喃道。

  “什么?”詹姆斯没听清楚。

  “你看那些手,脚,眼,躯干,内脏……”乔纳森指着巷墙上的涂鸦说,“你觉得涂鸦者想表达什么?”

  詹姆斯放慢了车速,往乔纳森手指的方向看去,哼了一声。“不过就是药嗑高了脑子坏了。”

  “心理医生估计不这么简单地看。”乔纳森继续说,“社会学家也不会这么简单地看,表象后面必然有深沉的原因。”

  “深沉的原因就是不公平。”詹姆斯说,“不只是环境上的不公平,还有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不公平。就像我们在这里苦哈哈的巡逻,某人在艾比利山庄的别墅里喝着顶级的红酒,吃着一万刀的神户牛肉,顺便给怀里价值百万刀的狗来一块,然后拎起你开的罚单,看着你的印着警徽的名片,想着怎么把你搞到他三百平的床上。”

  “要不我跟上级说你想换搭档。”

  “你怎么不从我这话的表象里听出我这是在担心你呢。这是一个老警察对于一个涉世末深的年轻警察的殷切关怀。”

  “我涉世已经够深了。不用你多操心。”乔纳森说。

  “你走出象牙塔不过六年时间,你入警不过五年。这叫涉世深?以为开了几次枪,看了几具尸体,抓了一帮混蛋,就涉世深了?一般像我们这样出身的,得要到三四十岁才真正看清这个操蛋的社会。

  “而那个家伙,大概还是孩童时候就已然明白世事的诡谲。二十岁左右稚嫩的外表下是三四十岁老谋深算的心。财富和地位会促进他们尽早成熟,你在哭鼻子吵着你妈要巧克力奶油冰淇淋的时候,人家已经在看财经新闻,听董事们大谈时政和经济,玩比特币,进行结交人脉而开的派对,把地球已经飞了一圈。你读的是免费的公立学校,人家上的是高不可攀的精英学府,一年的学费比你妈一辈子赚的钱还多。

  “你以为为什么富人能够延续数代,甚至是数个世纪?为什么他们中有人家道中落仍然能重回上流,可不只是靠对普罗大众的愚弄。”

  乔纳森没作声。

  “猜猜我是怎么知道他有狗的?”

  “当然是靠你练了二十多年的火眼睛金。”乔纳森淡淡地回答。

  “当他打开手套箱的时候,我看到里面有个膏,上面画着狗狗的老袋。没准那膏的价格跟你一月的薪水差不多。”

  “有这么贵的膏吗?”乔纳森问。

  “所以你只是一个穿着警服的青蛙。想想你站在他穷奢极欲的大宅里,看着他的狗吃着神户牛肉时的傻样吧。”

  “我是青蛙,你是什么?难道是穿着警服的天鹅?”乔纳森反唇道。

  “你要是没事,找找老袋在哪吧。”

  詹姆斯话音刚落,最后一截涂鸦已经滑到了警车后面。警车往左拐去,驶进了一片社区。这是一片黑人社区。房子看上去有些颓废,就像用瓦楞纸糊成的。一些房子门前杂草丛成,黑洞洞的窗户似乎显示此屋已人去楼空。一般而言,这里的居民不会搬到别处去,监狱是他们惟一可搬去的地方。

  但有些房子,虽然亮着灯,屋前仍然杂草丛生,房子一侧停着一辆饱经沧桑的破车,尽显潦倒孤寂。

  一座接一座潦倒而孤寂的房子再破败一些,就接近于荒野坟地的感觉了。有的房子在前面楔入了一圈木桩子,或者加了一道铁栅栏,但都不高,一眼可判的不太结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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