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我叫李念兰-第3/3页
待悲伤的高.潮过后,他试探着问她是否是个佛教徒,或者说,是个带发修行的尼姑。
宋允希并不避讳属于自己的故事。
她生在中国东北长春一个笃信佛教的家庭,吃斋念佛是自幼修行,但信佛行善并不意味着要落发出家。
“可你……”他又将目光落回她满是厚茧的手指。
“战争让我变成了孤儿,”她眼中泛出久远的忧伤,但泪水早已不在,“这天下不该再有孤儿,所以,我暂时离不开这个。”
她指的是自己肩背的步枪,那是一支掉漆的莫辛那甘,木质枪托上一条刻痕也没有。
同是天涯沦落人……可此时的李虎巍并没有与同命相怜之人聊天的兴致。
宋允希默念完一小段佛经之后将佛珠收起,摘下蒙面,露出青春、娇小、精致的面庞:“能下床走动的话,我们一同去寻回她的尸身,超度那些游荡在寒冷黎明中的亡魂吧。”
从面相上看,她该是出身书香世家的女子,盈盈若水,端庄清秀,那根被老茧包裹的极不相称的手指似乎不该属于她。
雪停风止,可气温依旧低得可怕。
宋允希整个身子包裹在白色作战冬衣里,嘴里微微呼出白雾,像是一朵绘在雪色素布之上的白雏菊。
突围而出的美军裹胁着大批非战斗人员早已南去,兴南港方向升起参天的蘑孤云。
那是衣阿华级战列舰MK7型406毫米50倍口径主炮在怒吼,美舰炮火摧毁了港内物资库,上万吨汽油、弹药化为熊熊烈焰。
大战行将落幕,遭受严重人员损失的志愿军兵锋,仍不屈不挠地向南方追击压迫,曾经被双方将帅重点关注的古土里成了失宠美人,孤单地甩在大军身后。
只有飞架于引水管上的临时铁桥,如同冰冷残酷的金属墓碑,为这场大战中殒命的军人们哀唱挽歌。
“联合**”撤退时清理了全部己方遗体,战死或冻死的士兵被装入裹尸袋内。
尸体们将会成为运输机上无言的乘客,最终的命运是长眠在各自国家的军人公墓里。
敌人和敌尸撤走之后,白色修罗场中只剩下王老五和他的战友们,如地标一般矗立。
“他们还像是活着一样……”宋允希双手合十,闭目默读。
距离长今湖战役结束已过去整整三天,但烈士们仍然保持着生前最后的姿态。
男人们开始动手清理战场,将中**人的遗体一具具挪进弹坑暂为安葬。
遗体铺遍葬坑,覆上一层土,再铺一层尸,层层叠叠……就像翻之不尽的青史书页。
马兰牺牲的山坡已被洁雪彻底覆盖,远看去如汉白玉制的坟茔,那是一种足以揉碎心肠的洁白。
李虎巍踉跄着爬上雪坡,用双手一捧捧地拨开厚重的雪块,直到久违的阳光照回马兰的面容。
“生如夏花之炫烂,逝如秋叶之静美……”宋允希也弯下腰来,轻轻拨去马兰发丝上的雪粒,像是僧尼为一尊古佛拭去积尘。
悲伤的情绪渐渐被复仇的愤怒取代,李虎巍收起流在半途的眼泪,将工兵铲深深插进坚硬的冻土。
掌心伤口渗出的血液迅速变冷,他想象着有一天会亲手埋葬北条绫和弗林这对不共戴天的仇家。
宋允希提议为马兰单独立一块碑,但他拒绝了这番好意。
那是个爱热闹、怕独处的开朗女孩,灵魂若能与老王他们相聚地下,她是不会孤单的。
人民军战士们将覆土拍平夯实,插上木牌草草写上“中国人民志愿军之墓”的字样。
凛冽冷锋已远,烈士魂在异乡。
李虎巍知道自己欠马兰一场欢天喜地的婚礼,欠王老五一杯暖意融融的喜酒。
天地悠悠,万物怆然。他心怀愧疚坐在坟边,凝望半岛北境的茫茫无垠。
“我只知道你姓李,身份牌上的字迹被血湖住了……”不知为何,宋允希急于打听他的名字。
“李念兰,怀念的念,兰花的兰。”他直起身板,没再看孤坟一眼,而是迎住寒风向南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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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