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自知者明



困在记忆中,无处可逃,无处忏悔,无论是否悔悟,曾经愚蠢的行为始终挥散不去。

——水玥颜呓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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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洪水给整个朝廷带来的无疑是一次严重的打击,许多官员因此而受到牵连。孟玄胤在阅读完善灵玉送来的密奏之后,桃花眼中的微光仿若寒漓星辰,“灾患如此,皆因人事不休,人事不休,上天才降下灾祸。倘我等不能好好感知天意,日后定当永无宁日。”

正在这时,有名中黄门匆匆走到墨耳边低语数句,而后垂首悄然退去。墨的唇微微抿了抿,并没有开口说话,只静静地守着。

孟玄胤执笔写下批复,将笔搁置在笔架山上,这才抬起头,淡淡问道,“何事?”

“惜小姐传话,想见陛下一面。”墨低声道。

孟玄胤的桃花眼几不可查的一扬,“几时?何地?”

能让眼前男子这般之事,只怕天下间也未必会有。因此即便是跟在孟玄胤身边多年的墨,一时之间也有几分淡淡诧异。“惜小姐说陛下国务繁忙,不敢贸然打扰。若陛下有时间,着人去知会她一声即可。”

孟玄胤的心微微有些柔软,随手拿起书案右边那叠奏章中的一本,一页页翻看着,不再开口。看了几本,也就很快静下心来,眼梢眉角便透着些专注。

很长时间的沉静,只听见有风吹过廊檐的轻响,以及册页偶尔被揭动的轻微沙沙声。

孟玄胤又批复了基本奏章,眉尾浅浅地扬了一个弧度,缓缓吩咐道,“明日巳时三科,在旧邸备好午膳。”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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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榭,静静,仅有一张软榻,一张矮几。低挽竹帘,晃晃,青碧透人,清雅淡怡,叫人无端心内一缓,诸般忧愁暂丢脑后。

裴惜言懒懒地斜倚在软榻之上,眉目间似是笼着一丝忧郁。灵动深窖的双眸淡淡看着烟雨朦胧,耳边是天落珠盘悦耳的雨声,不知不觉凝神忘然。

良久,眉眼微动,将目光从远处缓缓收回。她的声音轻得好似飞花飘落水面的叹息,“怎么说?”

红绡幽黑的眼珠缓缓转了一下,带着淡淡的悲伤与歉意,“明日会有马车接小姐过府赴宴。”

“那就好。”看着她幽深如潭的瞳,裴惜言神色淡淡地笑道,“你和绿珠不想回去么?”

“回去?”红绡微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小姐,您打我骂我都可以,只求您不要赶走我们。”话音落时,她已然呜咽起来。

微风偶尔吹过,带来一丝凉意,裴惜言抬手拿起几案上的茶盏,浅啜半口,“如果你们想回宫,明日,我会求他允你们回去。毕竟,留在我身边,为奴为婢,的确是委屈你们姐妹了。”

红绡低着头,深深地咬住下唇,齿间泛起一层甜醒,抑制不住的泪在眼眶中翻涌,半晌之后,轻声道,“小姐,奴婢没有害您的意思,主人……主人只是担心小姐身边没有得力的人手,才将奴婢遣至柳府。”

“对于你们姐妹,我始终是信赖的。”裴惜言缓缓将散落的发丝掠到耳后,动作优雅而沉静,“只是,几日之后,我也会起程赶往青州。按理,你们该随我同去,但是,我不能因为自己的任性就将你们置于险境。毕竟,那是我对天白的承诺,而不是你们对我的承诺。”

“小姐,我们是您的侍婢,无论刀山火海,我们都会和您一起闯。”红绡抬起头,脸上露出苦涩的笑,“除非小姐认为,我们姐妹已经没有了那种资格。”

“每个人都有其活着的意义。”裴惜言盯着她怔怔地看了半晌,方道,“你们若跟去,到那时,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为何要后悔呢?”红绡轻轻地反问着,或许是自问也不一定,“我们姐妹年少失牯,蒙主人收留,才没被亲叔卖入娼寮妓馆。犹记得那一日,管事的嬷嬷说,要派几个伶俐的宫婢去宫外服侍一位小姐。于是,我们,选择了自己的归宿,无论功与过,无论荣与枯,无论主动还是被动,无论灿烂还是凋敝,我们只是不想被冷落,被抛弃,被遗忘,直到……死去。”她不想再有那些不堪的回忆……

裴惜言幽幽地叹了口气,“留在宫中不好么?那里不是很多人向往的所在么?”

红绡怔了半晌,她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惨然道,“奴婢虽在行宫当值,却也见了太多的勾心斗角。不论是妃嫔还是宫人,每日,战战兢兢,似乎只有在争斗中才能生存,只有踩着别人的血别人的命才能活下去……若不想行错一步,就必须小心翼翼地静候,静候被放出宫的那一日。可我们不一样,除非死,否则,我们必须永远待在主人身边,替他效命,以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养育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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