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奶奶讲的故事 二-第2/4页

    那个时候，每个院里和胡同里，都有大家自己挖的防空洞。

    奶奶所在的防空洞并不太大，里面有电灯。整个洞子呈“之”字形，从洞口进去后，要拐个弯，再进入主洞。奶奶因为要带着三个在身边的孩子，还要抱着我的父亲，因此动作很慢，是最后一个进的洞，因此，她只能窝在正对着洞口的“之”字形的第一个拐角处，再往里，就挤不进了。还好，这里也比外面强，奶奶就只好先安顿在这里了。

    奶奶还有两个孩子。真正的长子在四五岁时就夭折了。她还有一个女儿，就是我的大姑。这个时候她已是十几岁的大姑娘，已不在锦州居住。她在城外当了解放军的担架队员，负责从战争上向后方运送伤员。她也正在那个时候，认识了在同一个担架队的我的姑夫。当时在奶奶身边的，只有大伯、二伯和我的父亲。

    到了傍晚时分，外面的枪炮声也不那么密集，大家似乎可以喘口气了。有人主张先回家拿点吃的或是做点热乎饭，但最终，人们拦住了这些冲动的人，也因此，我的奶奶最终还是没能挤到里面去。

    在洞子里，不知道外面的天是黑的还是亮的。不过奶奶因为正对着洞口，她可以从洞口的缝隙中看到，外面的天，肯定不是亮着的了。

    正当大家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传来了密集的炮弹爆炸声。随着“轰轰”的几声爆炸声过去，转眼之间，好象有成千上万门大炮一齐开了火，爆炸声迅速响成了一片，按奶奶的说法，那就叫“大炮炸成一个声，分不出个式来了”。

    大炮在怒吼着，大地在颤抖着，似乎天都要被砸下来了。洞子里到处都在抖着，灯光突然熄灭了，满洞子的土和烟，人被呛得喘不过气来。奶奶的身体都似乎要被埋上了。大地的震动好象要把人的心给震出来，有的人在哭，有的人在咳嗽，还有的人在呕吐。因为里面太黑了，加上满洞的烟和土，奶奶呛得一边剧烈咳嗽一边把两岁多的父亲紧紧地压在身下，并用自己的衣服捂住父亲的脸，防止他被呛着。她已经找不到其他人，只能暗暗在心里念着菩萨保佑。

    大炮响个不停，不知要炸到什么时候，许多人绝望了，这个小洞子摇摇欲坠，谁知道还能撑多久！奶奶心里想，要死大家就死在一起，要是我死了，几个孩子可咋办哪？要是孩子也没了，我活着还有啥意思？在胡思乱想了一阵子后，她也慢慢的适应了环境，唉，听天由命吧。

    不知过了多久，大炮声越来越稀疏了，终于，炮声停止了。

    感觉到大地平静了，奶奶抖落身上的土，打开布包看了看父亲，他居然还睡着了。

    有人在喊着话，可是对奶奶来说，声音都是那么遥远。大炮声对大家的耳朵的伤害可不浅哪。

    是不是安全了？可以出去透透气吗？里面太呛人了。

    正当人们大声议论的时候，大家的耳朵也慢慢恢复了听觉。而此时从远处，传来了震天动地的喊杀声：“杀呀――――”。那个声音不象是人声，就象是打开了地狱的大门，放出了无数利鬼，撒心裂肺地喊出了前世所有的怨气与愤怒！喊杀声音由远及近，转眼就席卷到了头顶上方，以摧枯拉朽之势一下子占据了所有人的灵魂！

    当杀声掠过头顶时，许多人哇哇地大哭了起来，捂着头趴在土里。奶奶的魂魄似乎也要被摄走，浑身筛糠地呆若木鸡，心也象被掏空了！在此时刻，大家反倒不害怕那震天动地的大炮，而被这喊杀声所摄服。如果这个声音就是来自地狱，那么大家就明白，为什么黑白无常到来时，人会束手就擒！

    终于，喊杀声也减弱了。外面只剩下零星的枪炮声和人群呼喊跑动的声音。

    大家悬着的心，终于可以休息一会了。

    奶奶呆呆地望着她面前的洞门，外面有火光在闪烁，是不是都结束了？那些零星的枪炮声跟这几天大家受的罪比较起来，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突然，洞门大开，明亮的月光和外面的火光一下照亮了奶奶的脸。奶奶只见豁然开朗的洞门外伸进一支枪管，向洞里吐出了火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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