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这是一个特意选定的日子,天气非常晴朗。蔚蓝的天空上,花纹似的点缀着几丝薄云。

        一溜长长的队伍行走在村口大路上,路边是围观看热闹的村民们。

        队伍最前面的是几组壮汉,他们多是沈清的堂兄弟,负责用竹杠挑抬家俱。其中最大的一件家俱是沈清家的旧式双门衣柜,那还是清朝时代的老古董,早被老鼠啃得缺角少边、窟窟窿窿了;其它就是桌椅板凳、木箱碗柜之类;队伍中间的是几个挑着箩筐的挑夫,箩筐里是些瓦缸厨具物品;最后面步行跟着的才是沈清一家子。

        二伯和大伯家里人都来送行,他们还燃放了一串鞭炮。

        今天是沈清一家告别乡下,跟着母亲迁回城镇落户的日子。他们即将永远告别这里,舍弃这里的一切,去到镇上生活。为了这一天,父亲已经向政府部门打了好几个月报告,每天晚上坐在书桌前写个不停。

        而在这件事上,最为卖力的则是外婆。她最迫切希望柔弱的女儿赶紧脱离日晒雨淋的乡下生活。她甚至不顾衰弱的身体,拄着拐杖一趟一趟的往县城政府机关跑。

        昨天下午,父亲就专门筹备了两桌酒席,举办了一个“告别宴”。除了今天到场帮忙和送行的这些人,几个村干部也是少不了要请到场的。

        酒席上郑重其事的一件事情是,通过亲戚们的中介,一直互不搭理的二伯跟父亲正式握手言和,包括母亲和二婶。说来说去,到底是血亲兄弟,两家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利害冲突,全都是些鸡毛蒜皮、摆不上台面的小事情。无非是性格不合罢了。

        曾经是那样的势不两立、不共戴天,和好起来倒也简易。两兄弟并没有什么感触良多的言语,只是举起酒杯互碰一下,相互说声:“喝酒、喝酒。”

        当然,这种和好,只能做到表面上。人哪有那么容易,一下子就把多年的积怨抛弃掉。

        沈清一家离开后,原先的东厢房就全部归了二伯拥有,这对二伯来说,无异于天降财喜,堂屋那堵分隔墙也可以彻底拆除了。当然,作为补偿,父亲跟二伯提出,假如将来他们要在镇上建房子,二伯要给他们家提供一定数量的木材,二伯满口答应。半座房屋,换几根木头,怎么样都是花算的。

        这一年沈清刚好十岁。村子里生活了十年,送行的村民里,还有好多人,他都不熟悉。比如,“小石头”他爹在外地工作,一年都没见过他两回面;还有跟沈清同过桌的小女孩,沈清一直觉得她特别好看,却从没跟她说过一句话。

        当然,其中也有他非常熟识的人,比如住在村西头的沈定西大叔。沈定西的眼睛不太好,光线稍暗一点,他就看不见东西,所以大家都叫他“瞎子”。

        大概因为这一点,他平时比别人闲,夏天晴朗的夜晚,他会坐到水塘堤坝上来乘凉。这时候,村里很多人会凑过去,听沈定西讲故事。

        “沈瞎子”肚子里有很多的故事,但他最爱讲《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他每次讲完,就感叹说,一个绝色美人就这么投江自尽了,多么可惜啊。但其实从未有人惋惜过杜十娘,大家都跟故事里的李甲一样,真正惋惜的,是那个百宝箱。我的天,好多珠宝啊,太可惜了。到底沉在哪里,能不能去打捞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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