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行止二



一场逃荒之旅是怎样发展成深林打怪小记的,荇之已不愿深究,她而今只想休息:

        疲软的腕骨握着一枝玉净瓶中杨柳似的细藤条,隔着一两米远,朝着沉睡的三头兽一敲,怪物睁开浑浊的黄绿色瞳孔,张开血盆大口,“哇呜”咬掉了藤条。之后,抽出匕首和三头兽拼血条。自然灵附身死物时灵时不灵,匕首时不时叠一个加持,一只,两只……动作是麻木的,结局是毋庸置疑的。

        在第二天正午,面对第十六个三头兽时,何荇之血条便耗光了。她累到极致,丢了破刀,对沉默的耳山灵说:“可以不杀了吗?”

        耳山灵吱吱呀呀,小娃娃一样嬉笑着,它若有形,许是正在拍着掌心,笑眯眯地说:“可以呀,呀,咱们去慈恩寺。”她四顾扫了一扫,在一棵树前盘腿坐下,语气平静地说:“我睡会儿,你计个时,一个时辰。”

        天地良心,何荇之真的没有兴致去看清净地中的腌臜事。但醒来后,她还是去了慈恩寺。她第一次杀的人,人称“三唐”,是慈恩寺的住持。经过半天地发酵,其死讯已经传开了。坐在金漆宝殿的飞檐上,能听见殿中的碎言碎语。

        一人说三唐好利,不顾慈恩寺上下几十口人,偏要去投喂“渑鬼”;一人说四品灵人,慈恩危矣;又一人说老住持也是四品灵人,大不了同归于尽。理直气壮,振振有词,荇之一度怀疑自己是在犯罪:大祭有一门课,即对“野人”(“野人”是指没有异网的人)保持怜悯与爱心。而在慈恩寺,实话说,灵人或许一只手都可以数得过来。

        何荇之听得一二三句,又绕去了慈恩寺后院。她其实已经很累了,走时还拿着一小块变牯兽腿打牙祭,走到庙宇深处的一个小广场,已人迹罕至,前人口中的“渑鬼”却时不时爬过一头,它们像是在自家后花园散步似的,悠哉悠哉。还有些许红眼狗,黄眼鸡,奇奇怪怪的。

        与拴在穗花杉林子中的渑鬼不同,此处它们只一个头,两只眼,一个鼻子,一个嘴,与寻常猛兽一样。瞳孔也不是黄绿色,只有深黄与浅黄。皮毛很黑很长,浑身上下都是毛茸茸的。再仔细看,颧骨微凸,额头广而平,五官竟有些类人。何荇之摇了摇头,只当是错觉。

        她走的是屋顶,一路畅通无阻地抵达了慈恩寺的“香河堂”:据说是老主持的居处。掀起一块红砖,正要附耳去听。一只冷箭忽地蹿了上来,荇之反应极快,仍被尖端穿透了耳垂,血溅满了腮部。

        “灵者莅临,老朽有失远迎。”老僧人粗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何荇之别过头去看,竟发现其人与三唐长得一模一样。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说:“人牲,好见识。”

        人牲,记于宋昙《药人法》:“以兽元变活人为兽,祭灵,则为牲。”在一些存在自然灵的地区,牲畜神化的尤其多,野人食用这一类牲畜后会异化,此即为“以兽元变活人为兽”。所谓“祭灵”,则是以一个建筑圈养异化后的野人,献祭给自然灵,这个建筑要满足三个条件:一、其中需要一个广场,下设祭灵阵,二、建筑大门正对自然灵载体,三、建筑内没有灵人。

        老僧人的黄衣已经褪色变白了,在和风与日光下,衣的轮廓显得有些模糊,那一双瞳子却黑得发亮。何荇之没有废话,提起刀就冲上前去,老僧人被逼退了两步,后扬声说:“檀越灵元深厚,老朽拜服。但你既知此为‘人牲’,便该知,我是死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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