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行止八
何荇之一直以“机灵聪慧”自居。
小弟之藻与她的父母也都这样看她,这个观点在周吉给何咏送信后得到了进一步验证。
当时南北边州业已沦陷,北原辅士兵临京州城下,所有京州人都以为命不久矣——拓拔濂却在给何咏的信中写:“吾与令爱乃笔底知己,敢效朱陈,成瓜瓞绵绵之好。倘寿阳归入十方,吾尊君为南皇,君尊吾为北帝,岂非灵野之福?”
若是太平年间,以何咏谨慎的性格,一定会呵斥她:你与拓拔濂有何私情?你怎么结识了他?你可有与他说要紧的事……然当时,他只是把信给徐皇后,再由啜泣的徐后给了她,嗟叹一声,言:“善”。
何咏没有质疑她是否是细作,是否给过拓拔濂通风报信……因为在那时,这些都不重要了。
她好似成为了蜀宫的一个异类。一向熟稔矜傲的堂妹,一见面便朝她磕头;一向落拓洒脱的小弟,一见面便沉默敌视。她去见宋邳,宋邳避而不见,只叫她好好研读那一本《元和地方札记》;她去见母亲,母亲总是掩面而泣,她问:“怎么了?”母亲答:“我舍不得你。”再问不出其他。
只是在一次往宣室拜谒父亲时,她听到了一耳。
何咏对何之藻说:“荇之若是个小郎,我今日便传位给她。可恨她是个女人!”摔杯声、劝慰声,夹杂在一起,吵得人心脏都要跳出来:“她是个女人,所以这份聪慧与机敏,又抵什么用处呢?我为何要教她那样多,她若只做李省安似的花里胡哨的小娘,又哪来这一遭事……偏偏你,你又是个扶不上墙的,不说拓拔,若你在捉金楼收服了在宋师座下求学的明达枯!”紧跟着他重重的咳嗽了一声,声音惨淡:“没有若是了。”
之藻那时也是哽咽的,他说:“儿子蠢钝,护不住姐姐,不能守卫蜀国。”
“蠢货!”何咏又骂:“你现在还不明白?蜀国何须你护,是你要求着蜀国护你!我问你,你若是朕,荇之入十方城后,你第一步应该做什么?”
“儿子必先安抚各州灵人,重修城墙——”
何咏又是一咳,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似的,他说:“我告诉你,你要先向拓拔北原称臣……”
父亲已经老了。他谈起政事来,听来成竹在胸,实则每一个字都露出疲软无力。若他与莲元一样大的年纪,他们或许能打许多个来回,可是他已经撑不住了。何荇之后来也没有去见何咏。新正第一日的送嫁,是他们一家人最后一次见面。
这些零零星星的字句,其实一点也不值得回味。但每次见到他口中的人,如“明达枯”“李省安”……她总是不由自主想到他与那些斥骂的话。
她一言不语的走着,明达枯不近不远的缀着。走近了乌江,她寻着一块大石坐下,坐着又深觉无聊,便问蓂:“你在与乌江说话吗?”
蓂却说:“乌江说,近日他主人要来。要我警醒着,他主人是个男女通吃的!我们自然灵是不分男女的,他竟忘了。”
“你喜欢他?”
“羞羞。”蓂逗她笑:“普天之下,自然灵两双手就能数得过来,我们生来互知姓名,我囚那周阿母,秋门、秋连、沧江与乌江都跟我说法子。我觉得可惜、可怜,至于喜欢,我喜欢天地万物!便顺带喜欢一下它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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