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退学之路



生即是死。一个人出生后,他的一生会经历许许多多的变数,唯一不存在变数的只有死亡。大概是因为一生太长吧,也或许是对死亡的不可预知,世人都在浑浑噩噩中走到了生命的终点。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面对可预知的死亡,那种无力感和恐惧感会压垮任何一个人。

现在,这种无力感和恐惧感压在李旭阳家里每个人的心上,他们像被人牵着缰绳走向屠场的绵羊,绝望着,挣扎着。每个人的心都悬着一把刀,他们小心翼翼地面对着生活中的一切,生怕刀落下来伤了自己也伤了亲人。

李旭川退学了。自从得知安安的病无可医治后,李旭川母亲变得神情恍惚,身体更是每况愈下,开始只是厌食,后来变得无法进食了,百十斤的人,一下子瘦得只剩一副骨架,整日躺在炕上,无法下炕,每天只吃一点点流食,还要人给喂食。李旭川见李旭亮一个人起早贪黑种着几十亩庄稼,放牧几十头牲口,回家还要照顾母亲,不到三十的年纪,熬得看起来像个老头。他知道三哥哪怕自己累死也要供他上学,要让他走出蔺家台子。三哥以前供他是为了让他有一个好的前程,现在供他是为了让李家的后代不再发生安安一样的事。可他知道,他再读也读不出什么结果了,他已经十六岁了,就算小学毕业,也没有机会继续上学。他每天把李旭霞送出暮春沟就返回到草原上照看牲口,或者到自家田地里干农活,晚上又和李旭霞一起回到家。

李旭川不去上学的事,只有李旭霞和李菊菊知道。李旭霞不敢给她母亲和三哥说,她知道,现在这个家再也不敢发生一点点的事情,任何一点轻微的振荡,都会让这个家轰然倒塌。她没有阻拦李旭川的决定,因为她知道李旭川是对的,这个家三哥李阳亮一个人是撑不起来的,这个家需要李旭川。同时她也知道,李旭川再怎么努力学习,也无法改变什么,蔺家台子十六岁的姑娘要嫁人,十六岁的男孩要养家了。

李菊菊是一枝孤独的金霞梅,她在草原的麻枊丛中静静开放,她的世界除了李旭川再没有人靠近,她也不想走出自己构幻的世界。李旭川上学或退学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她还是以前的她,她也知道他也还是以前的他,她和他的世界就是这一道又一道的山梁。

李旭川躺在山梁上看着山鹰在蓝天上高高飞翔,心里无比得平静,自从退学后,他感到自己像逃出了马棚,心身无比轻松,他虽然很怕被李旭亮发现,但他也知道这是迟早要面对的事,因此反而很是坦然。比起背负亲人的期盼和明知无果的焦虑,他更愿意回到属于他的天地,这天地不大,也是他拼尽全力要摆脱的天地。他现在知道他还是他,草原的儿子,母亲的儿子,李旭亮的弟弟。

李菊菊坐在李旭川的身旁一边拨弄一棵野棉花,一边望着天边的云朵出神。那天,她在晨雾中看到了回返草原的李旭川,她知道他走不出去了。她苦笑着摇了摇头,骑着马飞向了草原深处,身后李旭川的马蹄声如阵雨般袭来,她没有回头,一滴滴泪随着风飘向了广袤的草原。她在为他哭泣,在为自己哭泣,为草原哭泣。

她和李旭川又回到了以前的样子,躺在山梁上追着太阳看山鹰。草原上野棉花开满山坡,牛粪堆满了山梁,他们俩凭借回忆思念着故人,望着山鹰向往着未来,孤独像蒲公英的种子,被风吹着,落满了草原的沟沟垴垴。

李菊菊看着天边的云朵说:“我们还是我们吧?”

李旭川看着山鹰说:“不想走出过去的我们,

走不出现在的我们,我们还是我们。”,

李菊菊回头看了一眼李旭川笑着说:“小心舌头,上了两天学,说话文绉绉地。”

李旭川笑着说:“胡麻衣子填炕哩,你糟蹋我的孽障哩!”

李菊菊笑着说:“还记得这些烂山歌啊?我给你唱一个?”

李旭川笑嘻嘻地说:“就唱这一个。”

李菊菊站起身,迎着风唱道:“胡麻衣子填炕哩,你糟蹋我的孽障哩,黄蜂落在莓子上,死家的为啥不搭腔?阳山的麦子阴山的荞,荞下的蜜蜂爱新巢,新巢门上乱嚷嚷,旧巢门上孱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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