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五章故地重来,人事已非(三)



以贺昀的秉性,他遇到的很多事都不值得他浪费时间和精力去关注、去计较。若是平时,他可能会神情淡淡地说出柳枝巷和自己的名字。今日不同,他身负重担,长途跋涉地跟着方浔来到此地,都是为了这小小孩。然而,这小小孩却连他叫什么、住在哪条巷子都不知道!

        小医疗站院门后亮着一盏电灯,昏黄的灯光下,贺昀看了一眼方浔,干巴巴略起皮的嘴角弯了弯,对阮萝说:“你三岁那年还跟我说长大了要嫁给我,怎么连我的名字都忘记了?”

        话一出口,连贺昀自己也震惊了。他上学期逆反心理很重,总背着家长跟同院的蒋文明在一起玩,见惯了蒋文明那一帮朋友逗女孩,他觉得自己不会被影响到。原来,还是在潜移默化中被影响到了。也怪不得继母总跟爸爸说,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最容易学坏,一不小心就由犯错过渡到了犯罪。若父亲听见他对女孩子说这样的流氓话,大概其早一巴掌呼了上来。

        不止贺昀暗自惊诧,方浔和阮萝也惊住了。方浔瞧着往日一本正经的贺昀说出这种话来,不由得疑心起贺昀陪他来的企图。背着大包裹的方浔立于贺昀和阮萝中间,他把阮萝挡全了,贺昀看不见阮萝是什么样的神态举止,只对怒气将升的方浔说:“开玩笑,我开玩笑的。”其实,他和方浔心里都清楚,他贺昀就不是个幽默风趣、油嘴滑舌的人。

        方浔借着昏黄灯光,看见贺昀额头上满是大颗汗珠,一张脸被汗水浸到都有些泛白了。他想,一路行来,贺昀也很辛苦劳累的。于是,就不忍跟贺昀计较了。

        三人沉默无语地整理包裹时,阮世英回来了,这一场孩子间的静默因大人的介入而打破。两个少年的到来,着实给了阮世英很大的惊奇和惊喜,但他没有太多时间与他们话家常,一番真挚的赞许感谢之后,便立即投入到了工作中。阮萝在爸爸的吩咐下重新烧饭,喝过凉茶的方浔仿佛是有两身的劲头,白日路上用了一身,晚上又精力充沛地给阮萝组装缝纫机。

        阮世英在诊疗室写上课要用的教案,贺昀喝完凉茶,拿了一把蒲扇坐在阮家门前乘凉歇息,抬眸可见地,阮萝在西侧屋门前洗菜。

        夏日闷热,阮赵两家把烧饭用的炉子都搬到了杂货间的门前。西侧屋门前有一盏小门灯,独独照着阮萝。她穿着一身灰,灰色五分袖短衫,灰色七分裤,干净清爽的头发用一条棉布带扎着。在这灰色服饰泛滥的时期,贺昀看见灰色,总有一种抑郁和消极的情绪。今晚见阮萝穿一身灰,却心生静谧。原来,灰色还能给衣服主人以恬静气息。

        贺昀想起阮萝方才见到缝纫机零件时的笑容,纯真且活泼,如今不笑时,五官样貌还是方才的,却透着一股清冷气息。仿佛她并不活在平淡真实的生活里,而有一个自己独享的精神世界。此刻,她人在这里,灵魂早已飘向另一个地方。

        贺昀前段时间整理舅舅遗物时,发现舅舅病中最爱画菊花,成品,半成品,累积了一大箱子。此时,他忽然想起舅舅所绘的菊花与菊花上所题诗词,大抵,是真的可以以菊喻人吧。但贺昀确定不了,阮萝这株菊是“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的坚贞执着,还是“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的非凡气势。

        然而,此时此刻,他只能确定这株菊有点孤傲。她刚刚被他冒犯到了,庭院里明明有两个人,她却只当他是一阵与己无关的夏风,独自安安静静地淘米洗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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