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一章小巷初识,悲旧愁新(一)
桐市老城区有一傍河街巷,一川淙淙流水,两岸烟火人家。
两岸同承一大街名十泉里,竖向街长有一千余米,两侧横街窄巷亦众多。贺昀的外婆家就在十泉里柳枝巷。
多年以后回忆起来,贺昀对住外婆家的初印象是妈妈去世后,他自己长住的那一次。大概是一九六五年,那时候,他还没有上小学。
外婆家附近纵横交错的曲幽小巷子,横的,斜的,曲的,像是迷宫一般,他从没有认清楚过。外婆担心他走丢,又怕他淘气掉到河里去,从不让他独自出门。
这天上午,贺昀的舅舅宁致远带贺昀出去玩,恰好碰见往单位赶的同事,得知单位突发了紧急情况,就只把贺昀往家送了一小半的路程。
公共汽车上的司机师傅和售票员都是宁致远熟识的,皆告诉他“你放心,丢不了”。他还是不放心,又给贺昀交代了一遍‘在哪一站下车,下了车往哪里走’后才下车。末了,又急声嘱咐他老实待在售票员阿姨的身旁,但窗口已经看不见他小小的身子,也不知道他听到了没有。
贺昀倒是没有下错站,可下了公共汽车以后,距离十泉里大街尚还有一段路程。舅舅特意交代过第一个街口不能拐进去,要走到第二个街口,那才是十泉里。贺昀人小,在挨挨蹭蹭的大人间被夹了近一个小时,下了车,呼吸了新鲜空气,人却还迷糊着,毫不犹豫地拐进了第一个街口。后来年龄大些,他便也知道外婆家这边的街巷相互间都通着气,第一个街口里的很多小巷是可以通到十泉里大街的。只这时,他像钻进了迷宫似的,越走越找不到柳枝巷。那些曲径通幽的小巷子,他根本不敢走到底,怕通到什么可怕的地方去了。
贺妈妈去世后,贺爸爸认为贺昀是一个男孩子,理应坚强地面对事实,便没有对贺昀进行任何哄骗,直接告诉了他实情。
贺昀知道妈妈是死掉了,却无法准确地理解这个词汇的意思。安葬好妈妈之后,很多次的睡梦中,他看见的世界都是黄沙漫天,妈妈把他丢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他一条街一条街地跑着,总觉得妈妈就在看不清的某一处,但喉咙却堵住了,那声“妈”始终喊不出来。他无法呼喊,在深深的恐惧中跑着找着,汗水和眼泪已分辨不清。有时在绝望中醒来,有时在正有找到妈妈的希望中遗憾醒来。
醒来后,眼见的世界只有干净的黑暗,没有漫天黄沙,于是,就连一点点可以找到妈妈的希望都没有了。贺昀把脸埋进湿枕头里想,妈妈已经被装进了一个小盒子里,又被埋进了黄土里,怎么可能找得见!这大概就是死掉的意思吧?他再也……再也,找不到妈妈了。他没有妈妈了。
贺昀在陌生的街巷里走着走着,便想起了做过多次的恶梦。突然间,他害怕极了,怕再也见不到外婆。爸爸不喜欢他流眼泪,觉得那是懦弱的表现。他每每害怕时,眼泪不轻易有,却很容易出汗。
暮春时节,贺昀在街巷里焦急地奔跑,不一会儿,就出了一身热汗。他把外套脱掉抱着,单穿着一件白色的二道背心,那热汗仍是不消,他便越来越着急。此时还不到下班放学的时间点,他一路上没遇见几个大人,起初是不敢开口与人问路,后来是想问,也遇不到可问的人了。
同住在柳枝巷的郝六狗,今天提早下了工。他一向不喜欢走大街,只喜欢钻一些小巷走近路,每次下了工回家,总是由这边的小路穿到十泉里大街上,再回柳枝巷。他歪带着工帽,由二八大杠上远远地看见了贺昀小小的身影。白色无袖背心,海军蓝长裤,卷起的裤脚半遮了白球鞋;干净利落,已不像刚由北方来时。骑近了,再细看,小小肩膀削瘦齐整、挺括有力,细长身条像极了他北方的爸,除了肤色,半点不像他那死去的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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