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一)
上午的咖啡厅人来人往,提琴乐组把德彪西的《月光》演绎得极为优雅,手磨咖啡的香气在秋阳的烘焙下愈发馥郁醇厚。希伦与加百列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明媚的阳光为两人的轮廓镀了层金边。
“希伦,我听说你在戈尔先生的书房里发现了一幅有关命运之矛的画作,是吗?”加百列细细吹着咖啡氤氲的热气,湛蓝的眸子颇有兴趣地望着他。
希伦有些腼腆地笑着,双颊飞起一抹不自然的红晕:“是的,天使长先生。但……”
“但戈尔先生似乎不太喜欢你呢。”
“……那时的我有些迷糊了。天使长先生,我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唐突,原定计划是今天下午登门致歉的。”
加百列只是神秘地笑了笑,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份报纸。他将其中一面展示给希伦,头版报道着警方全面调查教堂藏书室事件,下方便是用黑体标明的“戈尔先生和格蕾丝女士昨晚在路伊维斯广场自杀身亡”字样。希伦愣了愣,痛苦与懊悔在眼中交错地闪。
“致歉还是等到下辈子吧。”加百列长叹一声,将报纸收了起来,“二十二岁,二十五岁,两个正值花季的灵魂就这么烟消云散。但这个结果并不出人意料,只不过我没想到他们的死期竟如此之近。”
希伦艰难地掩住口鼻——他实在是难以忍受悲痛所释放出的辣椒般辛辣滚烫的气味。“一定是那幅画!昨天戈尔和格蕾丝的眼球都有很重的血丝,但我忽视了它……”
加百列将手中的拿铁一饮而尽:“那么,格蕾丝着魔与他们自杀的原因便得到了很好的解释。这种事情你没必要在意,希伦。从戈尔选择了那幅画起,他们的人生便已经落下了帷幕。况且,当代青年睡眠质量差,眼球中出现血丝稀松平常,忽视它自然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比起这个,你应该买包创口贴,你需要它,不是吗?”
希伦沉默着。他拿起桌上的糖罐,开始一勺一勺地往自己的橙汁中添加砂糖。加百列也默默地看着,直到他添加到第十一勺时,才轻轻提醒了一句:
“希伦,砂糖浓度已经饱和了。”
他闻言收手,随意用吸管搅了搅,将砂糖还未完全溶解的橙汁一饮而尽。“我认为我们要先去路伊维斯广场散散步,然后再把那幅画购买下来。它对于凡人而言无疑是塞壬般的存在。”希伦淡定地用纸巾擦去嘴角的糖渍:“两人的遗体是在清晨六点被发现的,现在是早上八点,我不认为那里会被清理得一干二净,我也不认为他们的死因真的是自杀。”
“那么,走吧!我的孩子,通往真理和正义的大门始终为你敞开。”
无论何时,路伊维斯广场总是那么喧嚣。明黄色的警戒线如星星般耀眼,周围有四五名留守警察保护现场,围观的人们正兴致勃勃地说着闲话,年幼的孩子们在家长的看护下毫无顾忌地玩耍。
希伦缓缓接近警戒线。遗体已经搬走了,只有满地的暗红作为逝者留给土地最后的纪念。“这里的情感气味很复杂。腐烂的树叶与灰尘的刺鼻中夹杂着黑咖啡的苦涩,却又裹挟着辣椒的辛辣和海风的咸腥……”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眼神迷离,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很陶醉的姿态。忽然,希伦猛地转身,把身后的加百列吓得一愣:“怎么了?”
希伦再次回到昨天在戈尔书房时呆滞与沉沦的状态,各种细微到几乎无人能发现的气味在他的鼻尖骤然放大。“我闻到了格蕾丝身上很浓郁的阳光和玫瑰花味沐浴露的味道,
还有戈尔身特有的体味和他专用的柠檬洗发露……油画颜料……”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是洗完澡后出门的,并且在临走前接触过油画?”加百列挑眉:“据我所知,他们家总共仅有三幅画作,其中两幅是人像素描,唯一的一幅油画就是命运之矛。但也不排除他们曾经过卖画材的商店或接触过画材的可能性。”
“……不可能……”希伦高瘦的身子抖了抖,没有理会加百列的话,依旧喃喃自语:“不可能,为什么会没有与地狱有关的气息……”
加百列耸耸肩:“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是自愿的,或者说,他们处于一种失去自我意识的状态,以至于被某种东西吸引而来到这里,因此没有外界的干涉。”
“既然是被吸引,那么一定会残留着吸引物的气息。可是我什么也没感受到……”希伦眉头紧蹙,先前迷离的蓝眼睛中再次染上理性的冷光。他静下心来,深吸一口气,依旧没有获得令人满意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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