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 心魔(七)-第2/3页





    贱命。

    她自嘲地笑笑,有些倦怠地倒在床上,闭着眼,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白日里武敏之说过的话萦绕耳畔,搅得她心绪不宁。

    祖父、父亲、上官家…

    婉儿蓦然起身,换了自己的衣裳,步出中庭,她的住处离行宫正殿极近,穿过一条小道,便能直达正殿后侧的回廊,绕过回廊,进了门,就是天后陛下常居留书写的小殿,今日婉儿过去,发现殿外无人把守,步入殿内,几个宫人见是她,都悄无声息地摇了摇手,却并不出声警示。

    婉儿悄悄地走近了武后,看见她正在临摹一张字帖。

    “婉卿觉得我的字如何?”武后没有回头,却像是背后生了眼一般,一口叫破了婉儿的行藏,婉儿看一眼字帖,低头道:“妾书法不精,不敢妄议陛下字法。”

    武后顺手将笔一搁,婉儿熟练地上前接过笔,小心收好,再上前去收那字帖时,武后笑了笑,又问她:“你可知这是谁的字?”

    婉儿摇头。

    武后盯着她笑道:“这是你祖父上官仪的手书,当年陛下见他的字飘逸清飞,命他为我的侍书,此便是他为我写的《劝农书》。”

    婉儿如遭雷殛,失魂落魄地看了手中的字帖一眼,怎么也想不到这会是祖父的字,更想不到武后居然还会留着仇人的字。

    武后的眼光已自婉儿身上移开,落到了她自己的字上,又落到几案另一侧的卷轴上。她微笑着打开了那一堆中最上面的一份卷轴,只看了一眼便摇头:“毫无长进。”唤来一人,将这卷轴扔到那人面前:“叫长乐公主回去重写。”

    那人低低应了一声,才刚拿到卷轴,武后又改了主意:“算了,让她宽松几日罢。”

    那人便拿起卷轴,恭恭敬敬地送回来。武后将这卷轴再展开,笑着向婉儿道:“婉卿看看,这还是我逼着催着,才学出这么个东西,若是我不盯着她,还不知她学得怎么样呢!”

    婉儿觉得自己的整张脸都是僵的,木然地看了一眼长乐公主的大作,强笑道:“公主年纪尚小,笔力不够,其实技法上已然不错了。”

    武后笑道:“是么?婉卿方才还说书法不精,不敢评价我的字,这会儿倒又评上了?”

    婉儿两手一抖,终于回过神来,刚要跪下时,下巴已被武后捏住,整个人都僵在当地,动弹不得:“武敏之因怀疑他的母亲和妹妹死在朕手里,所以恨朕,你呢?你的祖父和父亲,倒是的确死在朕手里。”

    “鲧是禹之父,帝舜杀鲧而用禹,遂有治水之业。”越是危急间,婉儿的神智却仿佛越清明,定定看着武后,回了这样一句。

    武后又笑了:“你倒是自视颇高,却不知有何功业可遂?”

    她捏着婉儿的下巴,如打量马口般左右看了一眼,松了手,又回到案前,细细欣赏着婉儿祖父的字帖,婉儿知道此时已不是犹疑的时候,抿了抿嘴,低声道:“陛下执国秉政十余年,朝中赖陛下之恩得以拔擢全活者既多,以陛下之怒而贬斥牵连者亦不在少数,这些人虽在疥癣,积少成多,却也难免于陛下有些妨碍,妾以为陛下若为太平长远之计,当设法令这些人消弭怨望。”

    武后看着她:“所以?”

    婉儿道:“诸公入朝,无不为功名而来,陛下拔擢寒士,阻塞了他们的功名之路,是以怨怼横生,若陛下能示之以任用之诚,则人人争为陛下欢心,自然无暇怨怼。至于如何示之以诚么…陛下可闻汉高帝封雍齿?”

    武后眯了眼笑道:“朕还以为,你要替朕探知这些人的虚实呢,谁知道说来说去,还是为你自己谋划,只要肯出高官厚禄,谁人不愿卖命?还用得着靠你示朕之诚心?”

    婉儿镇定地道:“妾自然可以假借祖、父之歿,诱探那些人的底细,若陛下是汉桓、隋炀那样玩弄权术的昏聩之君,妾早已向陛下提出这个法子了,可是陛下乃是心系家国、雄才大略之主,必不屑此权术末流,妾所说的,乃是主君之道,是君待臣之诚,是陛下励精图治、开一代基业的决心。诱探大臣消息之事,满朝中有许多人都可以替陛下去做,陛下宫中亦不缺此类能人,而妾之所能为,实是陛下肱骨腹心之事,却不是人人都可以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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