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沉稳而清脆的声音自殿门口传来，听来似乎有些像女孩子穿的小皮鞋踩在砖地上发出来的。林琅艰难地抬头望去，逆光之下他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看见来者的红裙飞扬，和那铁面映射出的慑人的光。

又是她？不知为何，林琅看见这个曾两次救自己于危难之中的铁面人时，心中居然升起一阵如释重负的快感，仿佛有她在，一切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尽管陈伊果强调过这个女人很危险，但他还是私下里在醒剑局内部资料库中查询了关于铁面人的信息，不出意料地什么也没找到。

就像是远古的先民看到了熊熊燃烧的烈火，赞美它力量的同时也会试着去触碰它，哪怕会被烫到手。

罗衍似乎一直在等待这一刻，一直神色严肃的他露出了笑颜，扶起清心和尚倚在撑起大殿的朱红色柱子上，静静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更不可思议的是，那自佛像内冒出来的黑气也像是害怕铁面人一般，不仅停住了对余涟的侵蚀，还谨慎地盘旋在佛像四周，犹如伺机待发的毒蛇。

铁面人也很激动，但她越是激动越不会浑身颤抖，反而更加沉静和聚精会神。她已经受够了当初那个什么都不会，只会在遇到困难时流着泪大喊哥哥的没用小女孩。

因为现在哥哥已经不在了，所以她也不会再流泪了。她这次既不是来救某个人，也不是来为民除害的。

她是来复仇的。

“缘，木。”铁面人一字一顿地叫出缘木和尚的名字。后者艰难地抬头看着她，忽而露出一副释然的表情：“阿弥陀佛……老衲等你很久了，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还念佛吗？你这种畜生也希冀着被你的佛拯救？这次，你的佛也救不了你！”铁面人用最寒冷的语气说出最霸道的话，每个字都像是刀子一样狠狠扎进缘木的心里，让他只能一口一口地吐血，右手不停地捻着佛珠。

这是林琅第一次听见铁面人的声音，如初春融化的高山冰雪落在澄澈湖水中一般空明。

而此刻那心魔所化的黑气仿佛是自认为找准了进攻的时机，如海啸般袭向铁面人。“哪里来的孤魂野鬼，也敢来插手我的事！”铁面人冷哼一声，抬手便是一张梅花五的因果牌，汹涌澎湃的力量再次刷新了其余所有人对恐怖的认知，原本不可战胜的心魔在此刻简直不堪一击，那些黑气就像是被炙热铁刀切开的黄油一般大块大块地退散，连那佛像也被彻底切为两半。

心魔原本是个人的神魂所化，就像是一束光照在一个人身上，必定会生出一个贴身的影子。作为影子的心魔被强行打散，缘木的情况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浑身的血脉一齐爆裂，一身修为尽废于此。

林琅趁着黑气从余涟身子里褪尽的时机，连忙将余涟揽入自己怀中，仔细探了探她的脉搏，却是发现她的血气极其紊乱，想来应该是黑气蚕食了她的部分血液，连忙毫不犹豫地割开自己的手腕，将鲜血送入余涟口中。

“痛吗？我以前也这样痛过，不过是这儿。”铁面人轻轻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声音有些颤抖，不知是不是大仇得报后的快意，“我相信我哥哥也这样痛过，今天你总算也体悟到了，这大概就是你们说的天道轮回。”

铁面人用力扳住缘木的脖子，强行让他注视着自己的眼睛：“我问你，你可曾后悔？”

哪怕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缘木还是用尽全身力气将双掌合十，虔诚地拜了拜：“老衲或曾心生愧疚，

但从未有过悔意。如果让老衲得知今日事，老衲依然会对你哥哥下手……你可知，你的哥哥苏怀笺，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物？”

“我不管他是怎么样的人！我只知道他是一个好哥哥，哪怕他的妹妹不念旧情地用枪指着他的眉心，他也不会对他的妹妹动手！”铁面人嘶吼着，她努力维持的情绪终于还是在提及哥哥时崩溃了，就像是万年的雪山在哭喊声中发生了雪崩，每一片雪花都在奔涌而下。

“天下大势，容不得你哥哥继续活下去……”缘木尽力做到双掌合十，每说出一句话都会夹杂着献血一起从他口中涌出，显然是在用最后一口气撑着。

罗衍默默旁观着这一切，像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

“天下？我曾经只是一个普通人，现在也是！我不懂什么天下，我也不想懂。我只知道，在最亲的人面前，天下算个什么东西？！”铁面人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段话，语罢，她扬起手中早已准备好的短刀，狠狠刺入缘木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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