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永远”的长短(2032)-第2/3页





        “我现在明白了。”我点点头。

        “毕竟在流感之后,顺理成章的事已经越来越少了。”他灰蓝色的眼睛从眼镜的上方望过来。

        “我同意。”我抿抿嘴唇。

        “那么,”他低头看向手里的笔记簿,“在最初的悲痛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让你特别记住的事吗?”

        “我记得……第一次我没有流着泪醒来的那个早晨,”我垂下眼睛,记忆是如此一清二楚,“我早上醒来,躺在枕头上,看着卧室里衣帽间的帘子发呆。我脑子里只有一句话,‘从此,家没有了,等将来孩子去上大学了,我就会永远独自一人,独自走完人生。’”

        “这是你第一次想到自己吗?”施耐德敏感地问。

        “哦,对,也许是。”我望向他,“很有意思,我记得年轻时曾和朋友讨论,人在失恋时究竟是为了远离的对方哭泣,还是为付出良多的自己哭泣,那时候我们都认定是后者,毕竟,再令人憧憬的爱情,也不会高于人对自己的怜惜。可是恋人的死别不同,我总是想,为什么死去的是他呢?为什么是天资卓越、理想远大、锲而不舍的他,为什么不是平平无奇的、毫无野心、得过且过的我呢?我一直都是为了他哭泣,为了那个咬牙熬过地狱的病痛,努力想活下去,努力想争取幸福的他不平,多么可怜的一个人,多么令人心痛的人生。

        “那天早上,是我第一次想到自己。命运真是尖锐,总是挑选人们心尖上的东西掠夺。我需要什么呢?堆积的金钱、有名望的家庭、成功的事业、傲人的美貌?我什么都不需要,我只是希望遇到那个能够互相理解、尊敬、真心爱慕的人,永远和他站在同样的立场,对抗或享受这个世界。我竟然遇到了,这是我遇见的最珍贵的东西,我把它一点点抓牢,我以为它已经不可能再消失了,但是这个至美的泡沫还是手心里破掉了。”

        “你形容它在你的手心破掉,你有觉得内疚的事吗?”施耐德问。

        “是的,我有内疚,这份内疚如此强烈,险些把我们所有完美的记忆都吞噬掉。”我深深呼吸。

        “那是什么,是导致他死亡的间接原因吗?”

        我困惑地看向他,“不,我想并不是。”

        施耐德把话题又拉回来,“当你的注意力回到自身之后,你的心态有什么改变吗”

        我喃喃重复了一句,“有什么改变……”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我说:“我第一次发现‘永远’这件事是不存在的,人们想象中的‘永远’其实拘泥在短暂的时限内。这想法也许很消极,但它给了我莫大的安慰。我不会‘永远’悲伤和孤独下去,我只会在短暂的生命里悲伤,在有限的时间里孤独,我迟早会得到最终的解脱。

        “想到这些之后,那只紧紧捏在我心脏上的命运之手虽然没有松开丝毫,但我已经可以藐视它了,既然它的掠夺不可能是‘永远’,我就完全可以自己决定那时间的长短。”

        施耐德敏锐地侧了侧头,我知道他听出了我的弦外之音。没关系,我不需要解释。

        “我想,在孩子去上大学之前,在我变成独自一人之前,我应该先专注于做一个好母亲。”我的语气和缓起来,“我确实是个好母亲,那些没有人分担的责任,我独自一人负担得很好,我的孩子成长得毫无瑕疵。那天早上,当我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当我终于可以想想自己,我清楚地意识到一件事——我的青春已经全部结束了,作为女人的人生已经结束了。从此之后,我再也不是一个女人,我只是一个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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