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西山(一)
日子突然间就有了盼头儿。我心里期待着那约定的日子,每每想起来,心跳都要加速一番。
锦娘一日突然来了。我见她的时候当真是惊了一下——她剪了齐耳的短发,正是摩登的发式,真真是个时新派的女子。见她的时候她坐在一棵老刺槐下面,婆娑得树影儿静静地洒在她月白色衣服上面,斑斑驳驳的。“锦娘!”她回过头来笑着道,“格格!如是竟是好久不见了。怎的?皇上选妃这京城里穿得沸沸扬扬,你可把照片送上去了?”我脸一红,道“你这蹄子!见面儿净说些浑话。”“说真的。你可有把照片送上去?”“还说呢!自然是没有送照片上去的。幸亏年岁小,家里又没兵权的。况且阿玛在端康太妃的眼里应当算得上是和新派的人太近的人,纵然额娘与太妃交好,我断然也是不在太妃的推荐之列。”我虚抚了抚胸,“若是当真照片被送了上去,我定然天天祈祷落选。”我朝着她眨了眨眼睛。
她轻轻一笑,点点头。这一日,她絮絮地说了很多趣事儿,说到了自己曾偷偷跑去国立北京大学听辜鸿铭先生的课。“辜先生的课当真讲得好,虽说先生并不看好白话文。”我惊讶于锦娘的勇气和她对一切新事物的追求。她渐渐成为了我眼中似是西洋镜儿里的人了。锦娘说完后,别了别齐耳的短发,微微一笑,笑出了她的两颗小虎牙。我蓦然觉得我们两个人依稀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她渐渐迈入了和艾伦一样的世界里面,那个推崇民主和共和的世界。恍惚间,我想起了很久以前暮春的一日,我们两个人在窗子前举着皮影儿扮演着我们编的故事,时间是那么柔软绵长,有点儿像庙会上买来的麦芽糖,一抻一拉便拽出了琥珀色晶莹的丝儿。府外纵然早已换了一个红尘人间,府里依旧可以波澜不惊地沉睡在自己的梦里面,梦里依旧繁花似锦。
我望了望被高墙围成的,规规矩矩的长方形天空,叹了一口气,道“锦娘,阿珲要大婚了。端康太妃赐的。”锦娘瞪大了眼睛,一脸茫然。她哑然了,不知是要向以往说吉祥话儿还是应当说些宽慰的话来。
良久,她缓缓说道,“敬成少爷要如何才好呢?我分明知道若是在往日,这定是要恭喜的,可是我当真无法为这个祝福。”
“我并不知道……”我低着头,手上仔细地摸着袖子上一针一针绣的细密的花纹儿,手上因为汗而有些黏腻,于是更加觉得那针脚愈发显得有些刺手。“我只能企盼阿珲或许能够喜欢嫂嫂,这样会是一个最好的结局了罢……”
我与锦娘又聊了片刻,二人皆觉得有些兴意阑珊,她便找了个由头告辞了,院落如是又寂静了下来。我听到了远处有喜鹊在墙外喳喳地吵着,似乎正上演着一出值得玩味的喜剧。夏末初秋,蝉鸣渐杳,蛐蛐儿的叫声也逐渐开始变得无力起来。面对日益萧瑟的秋风,他们无能为力。
礼拜二上午十时傅振勋来了。我同额娘说与好友去香山她便允了,只叮嘱说要早些回。这多少令我有些惊讶,兴许是额娘忙着张罗着准备阿珲的婚事便也没空儿来顾我了。
我出府的时候儿傅振勋的黑色汽车就停在了府门口儿,而他站在府门旁,一身的竹青罗纱大褂儿,外套藏青坎肩儿,上面是墨翠的扣子,为他添了些书生气。我甚少见他穿长衫,仿佛他一直都是西装笔挺,系着领结或是阿斯科特领巾,一如其他西洋绅士。他见我出来颔首示意道,“容格格。”“傅三少安。”我道。我竭力想抑制着我那再次见到傅振勋的欣喜。我感觉到我的心脏噗噗地,有力地撞击着我的胸膛,我的手亦是覆上了一层滑腻。他为我开门,尔后跟着我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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