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杀浪星1

盛长风病了。

        这病来得凶猛、暴烈，猝不及防。

        那日，执法堂弟子吩咐他将矮胖子几人丢下山去，可他不能真丢啊，只能拖着惊冷过度的身体去找人询问程序，连汗湿的衣服都没敢去换，就怕稍有耽误，又犯了忌讳，自己也被刮层皮、拔掉筋。

        一问知道了，被罚下山的弟子都要送往迎客亭。那三人谁也走不动路，他只好一个一个地背他们去。

        从日昇广场去迎客亭最快也要走七个时辰，为了能赶上三日后人祭们统一受洗照灵壁的吉日，他夙夜不寐，夜里下山、白天上山，车轮一般拼命地转，那些外门弟子看见了，都好奇得不得了，人人都相互打听究竟怎么回事，没过两日，他的丑事就传遍了整个日昇广场。

        当他从广场走过时，路过的人都要对他指指点点，评头论足，有的甚至还一边围观一边大叫：“让他和伤者一起下山！”

        他看到的每一个眼神都充满了鄙夷，他听到的每一句评价都不屑至极，同期的人祭们不仅不帮他说话，还故意躲着他走，仿佛他是从他们身上抠下来的耗子屎，一丢躲好远，深怕再沾身。

        怪不得他去请求他们一起帮忙搬人时，没有一个人应承，原来不是怕执法堂弟子问责，只是怕与他同流合污。

        不过一个晚上，不，是几个时辰，他就从人人看好的家族希望、人族魁首堕落成仙山上的老鼠人人喊打……

        接二连三的精神打击让他完全承受不住，他一次又一次地想站在那广场中央大声咆哮，质问每一个审判他的人：“难道你就全身青白，从来没做过任何错事、坏事吗？难道你们就完美到可以将一个犯错的人道德杀死吗？仙律都判我无罪，你们又凭什么赶我下山？”

        可是他不敢，他一个小小人祭，如何敢与青云的正式弟子们顶嘴？犯上是重罪，比斗殴、说谎严重得多。

        这口气在他胸中积聚三日，不吐不散，终于在他背完最后一人时扼他心肺，当即喷出一口鲜血，倒地不起了。

        医师说他“心魔噬心”，百日必死。

        可就算病得站不起来，也不能误了人祭受洗照灵壁的吉时。不是因为他还痴心妄想能在仙界做出一番事业，而是因为不能对仙山不敬。虽然只有百日可活，他也想好好活，再尽量轻松地死。

        眼看着那群打扮得光鲜亮丽的人祭在被照灵壁批为末等灵根、判决仙奴命途时一瞬间灰白的脸，他就觉得可笑。他们就算再与自己划清界限又如何？狗屎又不能因为拉的时间、地点正确而被铲进厅堂里去。

        可更可笑的是他自己。

        当他被人推着走向照灵壁时，他清晰地看见了那块巨大无比的神石闪烁着清水般的光泽，水波荡漾，水面逐渐浮现出两竖白色判词：上品剑灵，入归琅琊。

        他轻轻念出那八个字，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只觉嘴巴发苦，心头发涩，暗骂自己就是那天字第一号大傻瓜，竟然因为一个低贱的罪民莫名其妙毁了自己的光明前程，还把命都给搭上了！

        他能感到所有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只是那些眼神中没有同情或惋惜，只有幸灾乐祸。当不属于自己的美好破灭时，每个人都是快乐的——想到此处，一口鲜血急涌而出，他赶紧拿帕子擦，一边擦一边在心中暗暗发誓：“就算只能在琅琊仙山待一天，一个时辰，我也要去！就算死，我也是琅琊仙山的正式弟子，也比你们所有人都高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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