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月蝶

林山敛了蝶翼，从柏君家温暖窗边的光中飞离，回到了月神蝶的栖息地。

        枯枝干桠上悬挂着许多蔚蓝的灵蝶，它们的双翼收拢，随着风儿摇曳，像是马上要被席卷而漂泊，却又不屈地守着领土，用羸弱的身体盖住了一切震撼的力量。

        林山停在最高的那一枝，遮风的树叶少了很多，于是那怜弱的薄绿蝴蝶悬在高处，让人担忧它是否会蓦地被风卷走，只给世间留下一眼惊艳。

        薄绿的蝴蝶往下望着，族里少了很多蝶了，年迈的族长早已经去世了，活了四翼二尾生，是月神蝶里少有的高寿了。月神蝶有别于人类的寿命长度，它们的一翼相当于人类的四年，一尾生则是一年。

        林山还记得老族长逝去的那一夜，他的身体迅速干瘪，枯萎，蝶翼却一如既往的闪耀，绚蓝。闪着最后一缕亮光，与天上的星月遥相呼应。

        他跟着族人围成圈，做出海神图腾的式样，将族长围在中心。

        他是在停靠在花儿上时蓦地离开的，走之前还轻轻捧着花粉，于是这一缕香便循着蝶翼缠绕，送他回到了海神的身边。送回到了没有风雨，饥饿，灾病的神明的世界，是所有月神蝶向往的地方，也是第一只始祖翩跹而来的地方。

        他一定看到了那方美丽的神地，所以死前还那么宁静，安详，蝶翼始终华丽。

        那一夜的海风很轻，星光很亮，时不时跃起的浪花也很温柔。于是月神蝶的送礼举行的十分顺利。

        它们在敛翼静默后，轻柔地将族长与花儿分离，一步步沿着沙石来到了海边。

        在月辉泠泠地闪到海面，一波浅而柔的潮打来时，族人将他推进了海洋母亲的怀抱。

        林山那时停在最后方，却清晰地看见浪潮将蝴蝶缓缓带回了深海，那浪像是有意识一样，尽量不沾湿它另一面朝上的蝶翼，以便让这惊艳一生的脆弱生物再好好感受一场月光的倾泻。

        回到了深海，便只能隔海望月了。

        一只月神蝶能无灾无病活到四翼已是少有，即在这绚烂美丽的世间经历了十六年的风雨彩虹，是朝生暮死的普通蝴蝶难以肖想的事情。但月神蝶是灵蝶，它们由着海神的庇护，能更长久细致地经历感受这世间的美好。

        林山想到自己初见柏君时，还是一翼，刚刚化了人形便被女孩发现。那一夜的海城气息无端浑浊，像是海底传来了什么沉重的信号。他藏在少有人迹的赤松林里，悄然退下了那一层薄茧，看着肩后有别于族人的微绿双翼，他只能沉默不语。

        自闭地蜷缩起来，宁愿拖着还不熟悉的人形在海边吹着一夜夜的凉风，却也不愿化作蝴蝶，回到那靓蓝幽静的族地。

        于是在他细捻着砂砾，坐听涛声时，神明听到了他的孤寂心声，送来了一个明媚的女孩。

        他们互相陪伴，追风逐浪，度过了那一段天真无忧的童年，虽然对月神蝶来说，那算是少年的时期了。

        现在的自己已经三翼，是月神蝶最年长的一批了。这些年来，柏君也一直信守诺言，从未将他的存在告诉他人，也没有疑惑他那不变的容颜，至今仍当他是一个在海城远岛居住的普通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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