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三)



青鱼再难相信自家双耳,脱口叫道:“你、你扯谎!亲妹妹去处,你怎会不晓得?”徐衡摇头道:“嘉娘最后一次回家,开口却叫家父母为她退亲。家父母自是不允,她固执得狠,大闹一场,连亲断恩绝的话也说了出来,气倒家父后拂衣而去,我便再未见过她。”

        青鱼急道:“倘真如此,你又和师父定下赌约则甚?师父叫你骗了足足二十年!”徐衡涩然道:“当日纤凝急怒攻心,谁的话也不入耳入心,反如风涨火势,有走火入魔之势。怕闹出更大祸端,更怕她有个三长两短,我只得扯谎,以定她心志。”

        青鱼半信半疑时,萧公子冷笑道:“这话却把我听糊涂了。据花草根叶几个说,这傻子的师父可是年年来。即便当年情形如你所言,这么些年过去,心绪总该稳得差不多了,我见那次,她便好端端的。一时权宜姑且算你有理,后头怎么还不说实话?究竟是她听不得,还是你说不得,亦或有意不说?”

        客居谷中年余,史纤凝萧公子亦是见过的。是时徐衡举止神情一如往常,却隐约透着小意,史纤凝走后更破天荒亲手烧鱼。谷中那些黄毛小子丫头看不出,他却性喜揣摩人心,种种蛛丝马迹,早令他生出疑心。如今朽木生花丹到手无望,他大失所望,心中十分不快。他不快时,定也要令别人更加不快,故发此言。

        徐衡忽露出微笑,道:“连你一个外人都瞧得出来,纤凝冰雪聪明,岂会是个睁眼瞎?”这话尾其实刮着了青鱼,然无人在意,只听他语气如梦似幻,出神道:“这些话藏在心里二十年,无人可诉,今日总算可以一吐为快。青鱼,你有幸作她徒弟,享尽她关爱,但她年轻旧事,唯有我知。”

        “想当年,嘉娘与她也曾是好姊妹,带她来家。大家弈棋品茶,谈天说地,亲亲热热的。她的人品,谁不喜爱?爹妈起意为我求娶,我欢喜得数夜不能成眠。谁成想天上掉下个人来,横插一杠,孕出祸胎,方害了她、害了嘉娘、害了我一生。”

        “罢,罢,不必提他,早死鬼一个,我却每年可见她一面,还有甚不满足。起初骗她,确是怕她有失,之后却全然出于私心。非为吹嘘,萧公子知我棋力,年轻时虽远逊现在,也算得不弱。可同她下棋,我回回让着,且让得不留痕迹,她便始终以为我不敌她。”

        “那日我急中生智,提出赌棋之约,她还当稳操胜券,是我有意退让,一口答应,才连输这许多年。既猜到赌棋一事上我骗了她,那她可有猜到嘉娘的事儿?明知必输,她仍是来了,还收了朽木生花丹,你们说,这是为何?”话至末尾,竟饱含期冀。

        青鱼回过神来,怒不可遏道:“师父绝不会!绝不会!你厚颜无耻!胡说八道!”她与师父史纤凝朝夕相处不过五年,情却深笃,深信师父品格,绝不容她身后名受污。萧公子亦不由讥笑道:“真是痴心妄想,说不得人家至诚至信,仍以为你晓得你妹妹去向;亦或病急乱投医,别无他法了,方揣着明白装糊涂。来下棋不过照例敷衍,等你自个良心发现哩。”

        徐衡如醉方醒,苦笑道:“好,好个痴心妄想,所言极是,毕竟嘉娘……爹妈至死不信,我却一听便知,是嘉娘做得出的事体。爹妈爱她,但凡她开口,没有抓不上手的。偏偏手里有的,不是想要的;想要的,注定又得不着。他心并非玩物,不由拿捏把握,空有千般伶俐,又有何用?嘉娘与我,果然是亲亲的兄妹,再像不过了。嘉娘不知何去,纤凝亦不在了,天地之大,只留我孑然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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