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三)





江湖中逞强斗狠,多得是宁流三升血、不落一滴泪的自谓英雄好汉。燕归来倒好,眼歪口斜不提,两道眼泪刷刷淌得五官俱快辨认不出了。韩霜君始料未及,又觉他这模样滑天下之大稽,强吞笑意道:“你既吃不得茱萸姜芥做的齑汁,又要尝甚么达州风味?”

        燕归来吸了老半晌鼻子方嚷道:“你莫不是有意害我,我且不曾尝过,怎晓得会是这个味儿,我们那儿却没有。”韩霜君虽话少却绝非愚傻,也不屑遮掩,直通通问道:“你们那儿却是哪儿?”

        此问本不意燕归来会答,未想他坦坦荡荡道:“自是祁连天山了。”韩霜君讶道:“你自西夏还是都护府来?”燕归来却又闭口不言了,仿佛吊她胃口般抿嘴一笑,道:“那又有甚么打紧。”转头回看桌上,竟不气馁,深吸一口气,又搛一大筷便嚼。

        韩霜君实未见过燕归来这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物,一时叹为观止,索性看着他吃,倒也颇有趣味。只见他每一箸入口便是面容扭曲、红似火烧,口中“斯哈”不绝,汗珠密密沁出,仿佛受着甚么酷刑般,但誓不认输投降。

        到得后来,想是口中已麻木不仁、无甚知觉了,他从容起来,对韩霜君道:“连‘危怖临’与‘孽火净’我也吃得,这又有甚么受不得,嘿嘿。”十分得意洋洋。韩霜君心道:“且待你明日出恭时再看。”

        果然翌日燕归来遭了大难。他本就有伤,昏迷数日间只进了清水稀粥,甫一醒便猛食姜芥之属,肠胃可不依他,使劲叫起撞天屈来。韩霜君按时去与他送饭食,见他气息奄奄躺着不动弹,双目哀怨不尽地望着她,只叫换素淡的来。

        哪消他再提,韩霜君早换了他能吃的。此非韩霜君有意作弄他,衡山所在荆湖南路与达州所在川峡四路几乎人人嗜食辛辣,燕归来既要吃风味给他便是,那些当中其实也有不辣的。按理常人第一口下去便知成与不成了,他偏要自讨苦吃,那老些不辣的他动也不动,怪得谁来?

        如是过了十余日,燕归来已然憋闷欲狂。寒气时刻侵扰不妨事,忍着便是,回宫再治;只这镇日躺卧不得动弹直是要了他的命。每每他耐不住要自行下地,韩霜君只冷眼旁观,看他飞蛾扑火一般朝门外挣。挣到他“啊啊”痛叫、“呜呜”挤出几滴猫尿,方上前将他再提回床上。每日总得这么来个一二遭,燕归来向光之心不死,韩霜君亦不劝阻,横竖不费她甚么力气。

        这一日燕归来又被韩霜君请回,他忽问道:“现在是甚么日子了?”韩霜君略一回想,道:“约莫三月下旬了。”燕归来惊道:“甚么?”又喃喃自语道:“糟糕、糟糕,可莫要误了日子。”嘟嘟哝哝半晌,瞧向韩霜君眨眨眼道:“韩女侠义薄云天,眼下我有一件性命攸关的大事,不知韩女侠可否仗义相助?”

        韩霜君皱眉道:“欠你的一次已算还了,你又怎的?”燕归来此人看似七情上面、毫不掩饰,韩霜君反愈加不敢轻信他。倘非燕归来救过她一次、二人也算共过患难之故,韩霜君万不会照料一名来历不明的陌生男子。

        况韩霜君于衡山当众悔婚,坏了成四洲的谋划、下了他的面子,衡山派已断不会再容她。成四洲更起杀心,恐怕日后须得躲着他为妙。她父母早逝,无可依傍,否则在衡山也不至那等处境。现如今虽她未做任何伤天害理之事,不会人人喊打、处处追杀,亦一时不知该去何处存身,方仍留在此处。

        燕归来道:“我受了这么麻烦的伤,行路不便,故想烦请韩女侠将我送去平江府。”韩霜君沉吟道:“平江府?”达州在西,平江府东临东海,达州去往平江府足有千里之遥,只怕要耗时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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