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厄斯计划 第一章 不白之冤-第2/9页
冯将军目现凶光冷焰逼人,牛皮马鞭稍收即放,左一鞭右一鞭用力抽打在施大宣身上,抽一鞭问一声,“说不说施琅躲在哪里?”施大宣起先还痛呼呻吟,过了会软瘫在囚车里动也不动,员外衫血迹斑斑鞭痕累累,双目紧闭仿佛死过去一般。冯将军生怕抽死不好交待,转头扫了眼后面囚车还在失声痛哭的妇孺,目光慢慢定在黄衫少妇怀抱的婴儿身上,冷哼一声松开牛皮马鞭,提手抖了抖马缰,催马走到最前头。
官道旁数十丈有间松木搭架、茅草铺盖的简陋茶棚,坐满了躲雨歇脚的茶客,大口喝着两文一碗的劣茶,纵声谈笑,甚是热闹。瞧见囚车内老弱妇孺哭泣悲号的凄惨模样,众茶客都停碗不喝,面上隐现不平,只是畏惧官兵众多,冯将军凶狠,谁也不敢高声。半晌之后,眼见囚车在官兵押解下渐行渐远,辚辚车声与萧瑟秋风融成一色,再也难以听闻。坐在茶棚门口一名粗手大脚,破烂布衫缠在腰间的赤膊络腮汉子终于忍受不住,向黄泥地重重呸了一口,愤然道:“施员外出了名的菩萨心肠,从来不干黑良心事,居然都让官兵逮了去,贼老天真他娘的瞎了狗眼。”
躲雨歇脚的都是附近打渔种地的苦哈哈,哪个没受过施善人恩惠,闻言纷纷附和。有的痛骂朝廷**,官兵胜匪;有的叹息善人难做,天道不公,乡音俚语骂个不休。虽然闽南土话生涩难懂,却也精彩纷呈,生生不息。赤膊络腮汉子指天捶地,唾沫横飞,贼老天乌龟王八蛋骂得尤其大声。邻桌坐着名四旬上下、身材高瘦的儒衫文士,藏青直裾洗得发白,袖角不引人注目处衬了块补丁,针脚粗陋,显是乡下蠢妇缝制。听众茶客越骂越是离谱,连无君无父的大逆言语都顺嘴骂了出来,儒衫文士的枯瘦面颊不禁现出不以为然,把手中的粗瓷茶碗往松木桌上重重一顿,捂嘴用力咳嗽几声,吸引众茶客目光都瞧向自己,伸出左手捻着颔下短须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厦门虽然僻远也是大明朝廷治下。诸位不明国家大事,怎知官兵捕错了人,切不可胡言乱语,讪议朝政,招惹是非。”
儒衫文士说得半文不白,众茶客虽然听不太懂,却也晓得大概意思,认出儒衫文士是厦门出了名的穷酸周业,曾经当过私塾先生,不擅教学之道被主家辞了,因写得一手好字,吟得几首诗词,被官府聘用在衙门充当抄写书办,勉强混个温饱。他是衙门里的人,当然替官府说话,登时个个不悦起来。赤膊络腮汉子性格最为暴躁,头一个忍不住,茅草般的络腮胡须根根竖立,布满青筋的大手往松木桌上用力一拍,震得粗瓷茶碗叮当乱响,茶水溢出淌满桌面,跳起来晃着碗大拳头就想跟周进“理论”,却被同桌的中年茶客拦住。中年茶客年龄大些,心思也细,听出周业话里另有乾坤,忙拱了拱手,笑嘻嘻问道:“周相公在衙门办事,消息灵通,莫非施员外真地犯了事,才会被官兵抓捕?”
周进最喜别人恭维,听中年茶客称自己这未第童生为周相公,又见大家伙儿都默不作声注目自己,显是等着开口,心中不禁大乐。他早上到衙门抄写文书,从衙吏闲谈中偷听得些机密,本就心痒难搔,急着当众显摆,哪禁得住有心人故意撩拨。当下翘起二郎腿,端起茶碗抿了一小口,点头道:“王贤弟说得不错。施员外乐善好施,名重乡里,又向来杜门不出,清静自守,哪会真犯了朝廷法度,之所以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都是因为生了逆子施琅。”
“逆子施琅”四字一出口,满茶棚的茶客人人变了面色,相互对视噤口不言,茶棚里静得针掉地都能听出声音。赤膊络腮汉子嘴巴张得老大,茶水滴到裤脚都不加理会,只顾瞪着铜铃大眼瞧住周进。虽然大家伙儿都是连名字都写不出来的乡野粗人,闲常讲古却都灌满了海霹雳施琅的英雄故事,晓得施琅是钦赐国姓爷,延平郡王郑成功最得力的心腹战将,能攻善守军纪严明,手下官兵行军作战从不敢烧杀掳掠,号称“施家军”,在军纪败坏兵来如篦的明末官兵中独树一帜,极得国姓爷信用。有一次国姓爷带兵出征,清将马得功乘虚渡海偷袭厦门,守将郑芝莞猝不及防,惊慌溃逃。施琅在家闲居,闻讯率领亲兵突击,杀死清兵无数,连清军主将马得功都差点被活捉,厦门失而复得。施琅自此威名大震,清军人人惧怕,争吵发誓就赌咒“如若说假话,让我出海碰着海霹雳”。连路旁乞丐提起施琅将军都要竖大拇指赞一声好,怎么居然成了“逆子施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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