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五、山谷（十）

        柳叶息看着泓一熟练地将草药连根挖出，再用药锄轻轻在根茎上那么一敲，污黑的泥土纷纷抖落，只剩一星半点执着着裹紧根茎，不肯作罢。

        “出家人都讲究六根清净不沾红尘不染俗世。可我观大师，似乎并非如此？”虽然这么想很不礼貌，但柳叶息真觉得泓一略有些八卦。

        泓一将草药放进背篓直起身，单手合掌竖在胸前，呵呵一笑：“贫僧本非正统出家人。何况家师曾教导弟子，不入红尘焉出红尘？需知，知世故而不世故，也是一道修行。”说完，泓一背起背篓，继续前行。

        柳叶息嘴角抽了抽，跟在泓一身后亦步亦趋：“既如此，恕贰喜冒昧，大师游走五国诸地数十载，可曾遇到心仪之人？”

        听了柳叶息的问话，泓一洒然一笑：“年轻时，确有一人深得吾心。”

        果然不是什么正经出家人！

        “那后来呢？”

        “后来？”泓一抬手擦了擦额头冒出的细汗，带着释怀和一点点挂念，轻笑如风，“后来贫僧继续一个人上路，完成吾师与吾未完成的宏愿。如今她儿孙满堂，贫僧也离宏愿更近一步，可谓两全。”

        柳叶息“哦”了一声。心下感慨，却仍忍不住轻轻吐槽。能这么轻易舍弃的情感，多半都是因为爱得不够深刻！

        “贰喜施主是觉得贫僧的情感太过浅淡？”

        柳叶息默不住声。

        “贫僧曾经确实爱惨了她，甚至一度打算放弃周游五国的宏愿……可正因为太爱她，贫僧最终才选择了放弃。”

        “她是名门望族娇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知书达礼娴雅文静。贫僧不过是无父无母风餐露宿的无名之辈，游走各地居无定所。她有爱她护她的家人长辈，有怜她惜她的青梅竹马，衣食无忧平安喜乐。贫僧如何能因一己私欲而生生将之摧毁？”

        柳叶息听完，立马就想把刚刚吐出去的槽捡回来。

        “何况贫僧从未向她表露过任何情谊。”

        槽捡到一半，柳叶息忍不住又想丢了出去。合着您老当初就纯粹只是单相思暗恋人家呗！

        “贫僧说这番话，其实是想告知贰喜施主。真正的爱，并非一定要朝夕相伴。所作所为处处为对方着想，舍小爱成大义，也不失为爱人更好的一种方式。”

        闻言，柳叶息垂头敛眉。

        顾以岚心里装着的，是他苦寻十来年的梦中人。自己之于顾以岚而言，至多不过是个知晓彼此某些根底的合作伙伴。既然他能出于道义，舍身救下自己，那自己便还之以恩义，穷毕生之力帮他找到他的梦中人……这样，自己是不是就能和他两清了？

        泓一见柳叶息若有所思，心头略有欣慰。若是这短短几句话，便能让其放弃这段禁断之情，让两人安然回到正轨，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于是心情舒畅的泓一带着柳叶息一路走走停停，不时挖些草药，不时摘些野果。兴致来时，还教了柳叶息不少草药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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