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谋婚嫁:八月十五办年货
【1】
周末清早,翁先生不用赶去纱厂上班,悠闲地坐在桌前翻报纸。
不看新闻怕漏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件,一看又是满眼琐碎,着实也翻不出什么新奇。所有新闻都如同年过半百的岁月一样陈旧。讣告倒是常看常新,死掉的人日日不同。
翁太太不关心时事,埋头在一堆豆子里挑挑拣拣。上了岁数,看什么都是叠影儿,可她仍然不服老,总不肯戴上老花镜。
“那报纸颠来倒去都一个样儿,你有那闲工夫,不如过来帮我挑挑豆子。”
“挑什么豆子?”翁先生丢开报纸,埋头往烟斗里塞烟丝。
“到了冬至包饺子,到了腊八煮豆粥,进什么衙门当什么差。这豆子里的小石子儿不挑干净,硌掉你的老槽牙,你可别找我说理。”
“这都腊八啦?”
“可不是嘛,过了腊八就是年,日子比西北风刮得都快。”
翁先生一听要过年,两条眉毛立即拱成蚯蚓。
清明端午、中秋重阳的岁时节令年年要过,寿诞满月、婚丧嫁娶、乔迁开业的随礼也无法逃脱。累死累活地捱完一年,还要过一个更加隆重的春节——举国同庆,阖家欢腾,敲锣放炮,杀猪宰羊!从初一到十五都鸡飞狗跳,还得备上甘言厚礼走亲访友……几千年积攒下来的繁文缛节比镇压妖猴的五行山还沉重,人心里也贴满世俗礼教和道德风化的符咒,又不能扳倒推翻,只能瞎驴拉磨团团转。
翁先生苦笑道:“千辛万苦集腋成裘,过个年又是赤脚秃子两头光,一根毛也剩不下。”
“中国人不过年不过节,那还叫过日子?”翁太太两手端着竹畚箕,哗啦哗啦地簸豆子。
月倩一进门便搓手跺脚,懊恼地嘟嚷:“冻死人了,怎么这么冷啊?”
“腊七腊八,冻掉下巴。”翁太太瞥一眼月倩,见她穿一身竖条纹的夹棉旗袍,冷声数落道:“刚入冬,你姐就给你做好大襟棉袄,足足絮了二斤新棉花。你倒好,愣是不沾身,那棉袄是夹针带刺儿扎肉皮怎么着?”
“您见哪个十七八的大姑娘裹得跟狗熊似的呀?”
“爱俏不穿棉,冻死不可怜!”
翁太太端着一簸箕豆子要去厨房熬粥,走到半路想起件大事,交代月倩:“今儿个中午请黄家人过来吃饭,赶紧叫你姐起来捯饬捯饬。”
“她又不是麻子脸蛋儿罗圈腿儿,瞎捯饬什么呀?”
月倩想起那位黄家少爷,她同他见过几面,记得他头上总戴着一顶瓜皮帽,脚蹬千层底黑布鞋,黑头黑脚地套在筒子似的长棉袍里,人没声没响的,活像一根直僵僵的擀面杖。想想月华将来要搂着根擀面杖过一辈子,她忍不住嘲讽:“我就瞧不上那姓黄的,年纪轻轻的,比半百老头都衰钝,天天坐在米行柜上扒拉算盘,要见识没见识,要本事没本事,坐井的□□也比他活蹦些!”
“你晓得什么?福坤家里有祖业,人又勤恳老实,过日子就得找这种本分人。再说这是给你姐张罗亲事,人家好赖也轮不着你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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