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日及



        时间像忘川底的小鱼精,日日夜夜熙熙攘攘地,不知不觉就没了影儿。

        离我儿蛋蛋破壳而出,还有半年。

        如今正当人间四月天,我这冥界竟也有了丝丝生气。我喜红花,小阎为了溜须拍马,五百年前二话不说便移了凡间最红火的两种花,影木与日及树来,一西一东,泾渭分明地种满了我的欢喜殿和地三泉。这么多年来,许是因为水土不合,这才第一次开花。

        我虽虚活了这几万年,但到底是没什么见识的。日日困在这又荒又无人气的幽冥地,见过的红花只有我们冥界的界花大红石蒜,俗称曼珠沙华,每到春秋季节便开遍忘川两岸,蒜味扑鼻,叫我十分想打喷嚏,哪还晓得世上竟有如此香花美树,似水流年。

        听说这影树开的花名唤凤凰,那日及开的花名唤扶桑。因种得相距甚远,二花争艳,一花更比一花红。那凤凰花,状若凤羽,蕊如灯丝,煞是温雅;而扶桑花却形如喇叭,唯喜高挂,大而艳丽,只让人想到那骄傲的公鸡,颇有些煞风景。

        此刻我正磕着瓜子,在九层油锅地狱抽查新来的夜叉是否熟练掌握了恶鬼脑子的油炸方法。天上肆无忌惮地下起火似的花雨,窸窸窣窣落进锅里,映得这黑漆漆的一口大锅瞬间红光满面,不复之前那般冒着骇人的泡泡,却像是个美容养颜的浴汤;那日日死气沉沉的鸭蛋青色天穹,也被点缀上一抹热闹的红霞,云蒸霞蔚的,简直比那西王母的瑶池还要来得活泼俏丽。

        真可谓是日及催影两婆娑,扶桑高挂凤凰落。

        我心甚悦。我们冥界的日子,仿佛也同这花儿一样,是一日一日过得越来越红火。

        只是不知,那人在凡界,过得如何?

        三泉边的树根攀花都长得三尺高了,而树下的他,还是与两年前一样。那对星眸,依旧掩在苍茫暮色里,凤凰花落他鬓间眉上,却红得凄凉。

        也是,三千红尘,总有得他去受的。

        我走到忘川彼岸,以水为镜,翻了翻他这两年的前世今生。

        当初送他下界,我特意取下那曾断了的脑袋,随他一道入凡尘,做他的羁绊,让他受尽苦楚。

        可是,我越翻,越觉出些不对来。

        第一世,他是文弱书生,我是大官之女,生生把他囚于府中,他生来虚弱,不出两年便被折腾死了。

        第二世,他是武学大宗小弟子,我是山大王。他甫一下山,便被我带人万箭穿心,给他们这些正人君子一个下马威。

        第三世,他是当朝右相,我是野心勃勃的左相。他一生忠君卫国,最终却冤死我妙计之下。

        第四世,他是天子,我是前朝余孽。国破之时,我将他腰斩于王座上,随后自己坐了上去。

        这似乎,与菩萨教我的,有些出入?

        往死里整,叫他“受尽苦楚”,我是做到了;不过,这个方式似乎有些...小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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