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一台手术

        一九六六年五月，十年动乱开始了。东陵市跟全国各地一样，大大小小的造反派组织如雨后春笋一般涌现出来。造反派冲击政府机关和厂矿企事业单位，红卫兵走上街头闹革命，一时间大字报满天飞，批斗会一场接着一场……

        试验厂也出现了造反派，他们高呼着“造反有理”的口号，向厂里的“资产阶级当权派”发起了进攻。设备室第一个被揪出来批斗的就是沈主任。

        这天，造反派召开批斗大会，车间的工人全被召集到会议室里。造反派们一个个手持像交警指挥交通用的红白两色的木棍，将沈主任押到台上。沈主任胸前挂着一个牌子，低着头站在台上。那牌子是铁皮做的，用铁丝栓着挂在他的脖子上，铁丝嵌进了肉里。沈主任不知道是吓得，还是疼得，站在那儿瑟瑟发抖。

        造反派们先高呼革命口号，然后开始批斗。批斗会进入**后，一些工人涌上台去打沈主任。沈主任在设备室当了多年的主任，当领导难免会得罪一些人，比如今天这个上班迟到被批评，明天那个旷工被扣了工资，还有什么上班干私活、吵嘴打架被处理等等。那些人平时积下的怨气这会儿全发泄出来了，他们这个搧沈主任一耳光，那个跺他一脚，如果不是有人拦着，沈主任就要被打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坐在贺恩敏身旁的吴天宝也跃跃欲试，想上去练练拳脚，却被贺思敏一把拉住，摁在了原地。吴天宝瞧了瞧他，最终还是没有上去。

        批斗会一结束，工人们就回家了。吴天宝追上走在前头的贺思敏，责问道：“你今天为什么不让我上台，表现一下斗争精神？”贺思敏乜了他一眼道：“斗争个屁！我那是为你好，让你别乱动，小心他们批斗你。”吴天宝昂起脑袋说：“我现在是工人，工人阶级领导一切，谁敢批斗我？”

        贺思敏瞥了他一眼，道：“你小子难道就没说过错话？我看你平时牢骚怪话一大堆，他们揪住一条，把你押到台上，挂上铁牌子批斗，也不冤枉你！”吴天宝听了，不再吭气了。

        停了一会儿，贺思敏放缓语调说：“沈主任为人不错，咱们在设备室这么些年，他从来没有为难过咱们。再说，咱俩现在都是好几个孩子的父亲了，就别跟那帮小青年们一起瞎胡闹了……”

        沈主任被批斗后，设备室有几个跟贺思敏一样，出身不好，当过y派的人也被揪出来批斗。小董因为每次批斗冲在最前头，成了造反派的头头。他还记得当初赵娟送给他一瓶虾仁酱的事，加上他的老婆也是赵娟帮忙介绍的，所以念着赵娟的好，就没有批斗贺思敏。别的造反派想批斗贺思敏，他还拦着不让。就这样，因为有了小董的庇护，贺思敏算是逃过了一劫。

        到了一九六七年上半年，国内的形势更加严峻，许多地方的政府机关，在造反派的冲击下陷入了瘫痪，社会秩序大乱。

        这天下班回到家，赵娟对他说：“你听说了吗？东陵县两个造反派之间发生了武斗，动了真枪真炮，真是吓死人了！”贺思敏道：“市里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听说两派在市委大楼里武斗，一派攻，一派守，伤了许多人……”

        吃晚饭的时候，赵娟忽然捂着胸口，皱着眉头说：“这两天，我这儿总是疼，也不知怎么了。”贺思敏担心地：“最近总听你说胸口疼，不行，明天你一定要去医院看看。”赵娟叹了口气，道：“下个礼拜再去看吧，这段日子我们那儿特别忙，反正也不差这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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