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一封遗书



        “运动一开始,他就成了审查对象。其原因:一、没有站稳阶级立场,作为一名党员,贫苦农民的后代,竟与地主老财的结婚,受其‘流毒’影响,在所难免。二、经济收入有问题,五间新房耗资巨大,个人有限的收入绝对盖不起来,肯定贪污了集体资金。三、给病人爱耍官僚作风······隔离审查两月有余,他仍是‘铁心对抗,据不老实交代。’八月十二,自知‘罪责难逃’,利用诊断病人之便,跳河‘自绝于人民’······

        “此讯,犹如一个晴天霹雷,震的人晕头转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报信者是他的远房兄弟,怎能教人不信?连着追问几句,向专案组的人告过假(我也是审查对象),就匆匆忙忙地跟他上路。一路之上,思来想去,总觉此事来得有些突然,有些不可能。因为,我深知他的脾性,虽说自尊心极强,可毕竟是从旧社会的黄连汤里熬过来的人,又不是胆小怕事、莽闯迂腐之人,此举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但是,无情的现实,证明他确是那么去了!

        “待赶到后,村人已把他安葬在这里。只怪自己晚来一步,没能见上他的遗容,后悔的要死。失去心心相印的知己,失去不亚于一母同胞的兄长,我的悲伤无以言喻。正如那句古语所讲:‘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我这个五大三粗的硬汉,跪倒坟前,眼泪就像断线珠子,哭了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那些送葬之人,触景伤情,皆陪着流了一阵伤心泪,方才把我劝回村中。

        “家中境况教人见了更是伤心:五间新瓦房,门窗上贴着封条,你娘女仨人连锅带灶,住在一间茅草棚内。伯母卧病在床,奄奄一息,已经辫不清楚人了;你妈哭得两眼红肿,披头散发,也染病在身。她看见我未曾开口就气更咽喉,泣不成声。我安慰一会,待她心绪稍微平静,便询问此事原委。她啜泣着说:‘是我带累了他呀!三月前,工作组的人找他谈话,说他不该与阶级敌人同流合污。是他气愤不过,顶撞几句,就被关进学习班。以后又牵扯上房子的问题,要他交代贪污问题。你知此房的底细,他岂能认糊涂账。工作组的人就说他‘心虚口硬,拒绝坦白。’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把房子给封了。前天,书记的儿子有病,把他保放出来,谁想他回来看到家中如此光景,气不打一处来,爬在床头写了些东西,抱起丽丽亲了一下就出去了。谁曾想到他竟自寻了无常······’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又哭了一阵,尔后就从一本药书中翻出一封信,递给我说,‘噩耗传来,病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中的我一下就惊呆了,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清醒后就想随上他的后路,可上有老,下有小,把人牵扯住。昨天整理遗物时,抖出他临走时留的信,原来是写给你的,’我接过信,又勾起旧情,不免又是泪如泉涌······”

        说到这里,爸爸停住话头,揉揉潮湿的眼眶,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封保存完好的信,面向我说:“悲痛欲绝的你母亲把他的全部东西都付之一炬,没有留下一件遗物。唯独这封信,我珍藏了一十八年,你看看吧。以后就交给你,做个念想。”

        我接过信,把吃了一半的馒头塞进兜内,慢慢将其展开——真是父女天性,笔迹与我的确有点酷似。只见上面写道:

        弟

        你我结拜一场,虽少古人之风,情实不亚于一母同胞。人生在世,能遇你这样肝胆相照的兄弟,此生实无憾矣!忆当年,撮土为香,情切切有感于天地共知;意绵绵尽付与鬼神同鉴。或言曰:非同年同月同日生,愿同年同月同日死;有难相扶,有危相担,虽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亦在所不辞······乃是何等的义气,何等的豪气干云!此,兄遭变故,自觉无颜再立天地间,只能先行一步。望弟怜念愚兄之苦情,不要怨恨吾悔盟之举。...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