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病母、孀嫂、幼侄-第2/5页
此下,凳上坐着个女人,年龄正妙,腰肢婀娜,身上的浣白的轻罗裹紧,给人以干练的印象,此刻杏眼悠悠地瞟向他。
“看你在废寺用的那澄泥砚和散卓笔,还以为出身钟鼎之家,不过现在看来……”她顿了顿,扫了遍破屋,“倒也是有眼拙的时候。”
见是她,苏进便将视线搁回了炉灶内,持着火钳一边拨弄着柴火,一边说话。
“我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家道中落了,自然不会有多好的家境,你这人,如果真是有意报恩……”他抬了抬头,似乎真的是想了会儿,“那不妨予我化些黄白俗物来,也算是解解我苏家当前的窘境了。”这似乎是他很认真思考后得出的结论,但对面却是嘁的一声。
“就这般出息,当真愧对男儿身。”
几番无聊的对答后,院子里忽然传来柴门推开的声响。
苏进搁下火钳,站起来从栅栏窗口望出去,见是一个穿青麻的女妇推开柴门进来,她左手挽着竹篮,右手提着灰蓝布裙,谨慎地踏着一路积雪过来。
稀稀拉拉的,此刻这天上还飘着雪。
嫂嫂?
他下意识的往柴凳处望去,没想到此刻柴凳上已是空空如也,不禁微然一哂,摸了摸怀里的铜镜……呵,倒也是警觉。
琐碎轻和的脚步声渐渐压向草屋,依稀还能听到鞋底踩实雪渣子的酥响。
“仲耕?”
这是很清柔的一声询问。
等苏进迎上目光望去,便见他那嫂子已经跨进门槛来了,她上身是青麻对襟的薄袄,灰葛纳好的边,下身是一条土蓝瘦长的布裙,拿粗陋的菁绦束着,此刻进来。
“怎得不在房里念书,在这厨房间做些什么?”她掸去两袖的雪,将竹篮卸在桌上,拣出里头拳头大小的桑油纸包。
女妇名唤陈苓,原汴梁人氏,商户人家出身,论起年纪来,其实也就年长原主人九岁,与前世的自己相较却是小了些岁数,所以看去未显疲老。瓜子的脸蛋、尖润的下巴,雅净的素眉欣长蕴有娟气,墨香的兰发绾成规矩的云娥妇髻,看去蕙质端庄。
“可是腹中饥饿了?”
她低头自说自话,“嫂嫂这趟县城下来,予你稍了两块腌猪肉,在配上前天秋嫂拿给我的冬菇菘菜,晚食便可好生的煲个大肉汤,你昨日回来的突然,嫂嫂都没什么准备,今晚可要好生给你做顿吃的,在山上那一月瞧把你累的,婆婆都说消瘦了不少,前月又莫名下了半月的暴雨,嫂嫂就怕你一人在那山坳里出什么岔子……”她念念叨叨的,将桑油纸包一一打开,几样红白腌肉袒露了出来,或许是发觉苏进没有应话,这时才抬头疑惑的望向苏进。
“怎了,仲耕?”
苏进微笑着一低视线,没有立即应话。这嫂子说来还是很有话题的,村里人都是好奇着,这年轻貌美的女人为何死心塌地的守着那脾性暴躁的婆婆和生性木讷的小叔子,以她的家底相貌……即便有了子女,再嫁个好人家也不是多难的事。可这事就这么奇了,这女人十九岁就随夫家迁到这穷乡僻壤,如今十年光景去了,却依旧甘心守寡,放在这年间,闲言碎语总归是多过好评的,譬如有说是中意了小叔子,但这话却是没有多少人信,苏进……貌不惊人才不显众,说白了,没有前途的傻书呆一个,这苏家娘子怎么也不会有这方面的考虑,所以外边更愿意相信是人家看上了苏家家藏,为何有此一说?那就得从苏家的家世说起了……
这苏家本是世居京师的大家商户,祖上三代经商,家产殷实,后来苏父依循祖训仕途为重,所以花大价钱在踊路街兴国寺对街谋了间书铺,借以消除苏家身上长久来的商人气,而且还在外城置地易田开私学,供养本家子弟学书,由此可见,苏家……钱、是有的,志向……也是宏远的,只不过后来踢到了铁板,是的,铁板,很硬的那种,所以苏家遭了灭顶之灾,苏父和长子苏弼殁于此劫,具体什么原因村人是不晓得的,便是苏家人自己对这事也是讳莫如深,但为了避难,举家迁到这陈留县郊外的榆丘村却是事实了,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强,更多人相信苏老婆子手上还攥着不少苏家积蓄,老婆子久病缠身,必是不久人世,那么……她死后的这笔家藏也必定是陈苓这个做儿媳的继承,至于苏进?呵,没人会觉得这书呆子在中间会起什么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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