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我记得很清楚,燕洵是在午时被送押的九幽台,我一直记挂着这一天,可当这一天来临时,我的意识仿佛被禁锢一般,想睁开眼又动弹不得。
虽然不能起身行动,但我很清醒,我听见元嵩焦急的呼喊声,他的声音无比缥缈;我还知道母妃日夜照顾我;我也知道赵西风求了好久才进到我的房间看望我,他为一箭杀了怀有身孕的燕红绡来我床前认错;母妃在我耳边告诉我,舒烨表哥知道太医说我这次受伤严重,很难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时,他趴在桌上哭得不能自已。
萧策的身影也一直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捧着鲜花,对某人笑得温柔,我多想知道他施以温柔的人到底是不是我啊,可我怎么也看不清那人的脸。燕洵曾经说过要娶我的话也萦绕在耳畔,他穿着我最喜欢的那件紫色猎服,拍着胸脯保证带我去看大雪,在风景秀丽的回回山坡骑马,看原野上一望无际的花朵,不会有鳞次栉比的高楼占据花的盛放……
我重伤的事情传遍了宫里上下,所有的人都以为我再也醒不过来了,就连我自己也是这么想的。直到一只鸽子从敞开的窗户飞进来,停在我的枕头上。这个洁白的小生灵低下头,用粉嫩的喙轻轻啄着我的额头,我在小鸽子一次次的啄击中尝试着睁开眼睛,和疲惫的身体做对抗。
鸽子并没有停留太久,它扑棱棱地飞走了,留下一根细长的羽毛,停在我的鼻尖。我鼻尖痒得难受,登时打了一个喷嚏,我对身体得之不易的控制权十分珍惜,顺势直起了身。
我已经从卷毛头的身体里回到自己的身体。但我自己的身体还没卷毛头的健康。
只是一个喷嚏,我便感觉从胸腔到后背阵阵抽痛。来不及喘息,我扯过桌上的水壶往嘴里灌,可喉咙里还是干得直冒烟,日头正盛,想到行刑台上的燕洵,我披上一件外衫后便忙不迭地冲了出去。
九幽台上,宇文怀正朗声念着圣旨。圣旨上说燕洵自幼长在京师,念其未参与谋反,只要他验尸就饶他一命,这是燕洵亲人的头颅啊,这都是燕洵的至亲,如果他为了苟活指认亲人的尸身,那他就不是燕家的男人,还不如一刀杀了他更痛快。
杀人还要诛心,魏帝还真是残忍,连定北侯唯一的子嗣都不放过。燕洵此时一定正遭受着锥心之痛,我不敢想象他浑身是血的惨状,提着裙摆跌跌撞撞地奔向九幽台,头上的钗子掉了也不在意,发丝凌乱,跑得气喘吁吁。一路上的宫人见我这般披头散发的模样,皆是讶异。
九幽台近在咫尺,趁别人没发现我,我及时停住了脚步,扶着一棵树痛苦的大口喘着气。剧烈的跑步后,我的嘴里泛上血腥味,发丝汗津津的黏在脸上,想拨开都没力气。
我一眼就看见了浑身是血,手戴镣铐的燕洵,他的华服被刀刃划成裂帛,紫色的布料被鲜血染成暗沉的红色,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他正固执的爬上台阶想要伸手够到那些明黄的盒子。燕洵的膝盖已经直不起来了,他不断用镣铐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向前爬去,可每当他快要爬上一阶台阶,那群士兵都会给他重重一击使他无法前进。我的眼泪霎时夺眶而出,燕洵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夏天敢顶着烈阳赛马,冬天湖面破冰抓鱼,现在却狼狈的如同丧家之犬,灰头土脸的仿佛囚犯,人人都能踩上一脚。可他是高贵的世子殿下啊,燕洵是羲和洒下的光,怎可跟纷飞的黄纸铜钱一样?
我再也无法看下去了,飞快冲向燕洵。离他越近,他身上的伤口就看得越清晰,愈使人触目惊心,我的心口抽痛的厉害,他比浮萍还破败。宇文怀在台上看着挣扎的燕洵,肆意嘲笑,台上的弓箭手挽满了箭弓,只要燕洵再近一分,便会刺进燕洵的皮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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