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亥月初六,太子下葬。
皇陵前用光洁的石砖铺开一条笔直的长路,日头躲在层层的密云深处,天色灰蒙似一块怎么也洗不干净的破袄。没了日光照映,素日锃亮的石砖也变得暗淡了几分。
大臣和后妃们分东西两侧沿着石砖路排开,傅汐月跟在方裘身后,身边是低眉顺眼的候机,他们率领千机卫有品级的众人跪下,静候太子棺柩入城。
凉风卷起傅汐月的发梢,她人虽跪着,心神却密切关注着周遭的一举一动。反观候机,即便掩饰地再好也遮盖不住满面颓丧,短短几日不见,脸上的褶子就像那黄河分了叉,多出许多条纹路来。
李云鸿毕竟是重犯,他经脉受损的事很快便被发现了,方裘勃然大怒,对候机兴师问罪。其实刑狱不归他掌管,可架不住他是最后一个跟李云鸿有过单独相处的人,让人想不怀疑他都难。
他当时听见有人发出呼喊,来到地上查看,却发现空无一人,这才知道中计。正要折回去,却被千机卫的人强行带走,后来太子崩逝,朝野乱作一团,他竟忘了还有这一茬,结果一不小心捅了个大篓子!
如今他是受两方责难,日月教怀疑他不忠,方裘也看他不顺眼,还好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否则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方裘的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但他是个瞧上去温润好相与的人,四十岁的年纪却有三十岁的相貌,候机看上去竟比他要老,究其原因,这不显示不露水的神态要占一大半的功劳。
他早就知道候机有二心,留着他只不过是为了将计就计,掌控日月教的行动。所以当初候机提议毒瞎李云鸿的眼睛,他第一个反对,哪有瞎子当皇帝的?直到候机保证只是用药物使其暂时失明,他才勉强答应,又亲自派人确认了才安下心来。如今看来日月教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铁了心要毁掉李云鸿了。
他跪在千机卫的最前面,看不到傅汐月微勾的唇角。方裘误以为日月教要毁掉李云鸿,是因为她从中刻意引导——日月教见带不走李云鸿,那么索性也不能让其他人利用龙脉,起了玉石俱焚的心思。
方裘虽然对傅汐月四处树敌感到头疼,但对她提供情报的能力深信不疑,这也就导致他没有多想。傅汐月先前的铺垫在这一刻起了作用,方裘满心认为这件事是候机做下的,她这才得以全身而退。
千机卫三位统领各怀心思,面上却都是沉痛的模样。傅汐月抬眼一瞥,遥远的城门上走来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队伍中央的八仙抬着乌黑的棺柩,为首的人高举白幡,率领众人慢慢移过来。这些人穿着素服,几乎要与天色融为一景。
这会儿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那棺柩上,皇陵四周安静得太久了,好不容易等来人群的响动,分明是送葬的队伍,周遭却变得活泛了一点。
走完这条路再拾级而上,是用来暂时停放棺柩的灵堂,帝后正在此亲迎。
隆宣帝远远看见那白幡,憋了半晌的咳嗽再也没忍住,连带着咳出两滴泪来。皇后一边垂泪,一边替皇帝顺背,没想到正好撞见他眸中的一片猩红之色。
那是痛苦与愤怒交织在一处的血网,无声控诉着不甘。隆宣帝今年才三十一岁,身体却已经日渐衰败,太子的死对他来说,除了丧子之痛,还有深深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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