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零九章 蒲无伤(四)



  “上古贤王没有禅让?此话从何说起?又有何为证?”蒲无伤不信杨不疑所言,更何况此人历来不关心天下政事。

  “猜的,”对方又把厉天子搬了出来,“恩师也提过这事。”

  “何事?”

  “你说,三皇之后,朱襄氏、魁隗氏、神农氏三朝炎帝都怎么传帝位的?禅让么?”

  “非也,皆父死子继。”

  “那夏、商、周三朝又如何传王位的?禅让么?”

  “非也,殷商兄终弟及,姒姓夏朝、姬姓周朝皆父死子继。”蒲无伤似乎意识到对方言下何意。

  “那不就结了,”杨不疑摊了摊手,“世人谁不独爱其子嗣?帝王家又有谁不愿将社稷传于子孙后人?那凭什么五帝之前、后皆是父死子继之‘家天下’,到五帝之时,偏偏在叔侄、伯侄之间乱传?”

  “高风亮节?或是选贤任能?”蒲无伤弱弱地道,他内心都有些动摇。

  “有何例证?”

  “少昊之子蟜极不肖,颛顼之子穷蝉与鲧不才,尧子丹朱、舜子商均亦无贤能。故而少昊传侄颛顼、颛顼传侄帝喾、尧传远亲舜、舜传远亲大禹,皆是传贤而不传子……”蒲无伤还是举出不少例子。

  “那我问你,”杨不疑不怀好意地笑着,“轩辕黄帝、帝喾、大禹是贤王吗?”

  “然也!”

  “那为何黄帝传子少昊?帝喾传子帝挚与帝尧?大禹传子夏启?他们反倒不让贤了?”

  “这……”蒲无伤哑口无言。明知对方实属歪理,但却无法反驳。

  杨不疑哈哈大笑:“不疑粗人也,自然没有方老弟那般辩才。这些疑惑,恩师在彘林中时就曾问过愚兄我!”

  蒲无伤无奈地点了点头,这倒像是恩师一贯的风格。于是道:“你说这些,和巫教又有甚关系?”

  “关系可不小,”杨不疑纵身一跃,盘腿跳到一个空神座,指着颛顼像道,“如果所谓‘贤王’故事大多杜撰粉饰,那巫教把颛顼、舜帝、大禹、商汤他们列入白巫护法,也不见得就是无稽之谈罢?”

  听了此言,蒲无伤猝然皱眉,但又很快释怀——或许,退一步审视这些上古贤王圣主,他们贤德有能不假,却未免少不了后人文过饰非之嫌。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此之谓也!

  “来,说说颛顼故事,”杨不疑提议罢,又补充道,“但非三坟五典里的那些。”

  “那要从何处说?”蒲无伤不懂对方目的何在。

  “就从巫教视角看这段往事——假如颛顼和共工真是巫教左右使,又当如何?”

  这倒是个古怪的想法,蒲无伤知道杨不疑鬼主意不少,于是便道:“太昊玄嚣死后,禅让帝位于颛顼……”

  “打住,”杨不疑拼命摇头,“就依恩师之意,倘若上古压根没有禅让。”

  蒲无伤皱了皱眉:“少昊死后,颛顼……驱逐堂兄蟜极,夺位为帝?”

  “不错,继续!”杨不疑很是满意。

  “夺位后,帝颛顼追封少昊为白帝,而自称黑帝。此外,他封五方之神,其中共工为水神,共工之子句龙为土神,少昊二子句芒、蓐收为土神、金神,封颛顼之子为祝融火神。对了,楚国先祖便是这位祝融。”

  “甚善,”杨不疑指着共工塑像,接过话茬道,“颛顼与共工实乃巫教左右护法,然二人为争天下而相斗不辍。共工掌天下洪水,怒触不周山,而终致天下洪水泛滥!”

  有了这个开头,蒲无伤突然豁然开朗:“所以后来终帝喾、尧、舜三代君王,中原皆罹遭水患,才有了大禹治水故事?”

  “大差不差吧!”杨不疑很是兴奋。

  “不对,这有纰漏,”蒲无伤回过神来,“蚩尤乃轩辕黄帝宿敌,而颛顼却是黄帝之子,他怎么会自甘沉沦,成为巫教护法?”

  “你看这里,”杨不疑将火把凑近蚩尤神像,“你没读过这七个碑文罢!”

  蒲无伤这才发现,原来蚩尤像下面列有五个玉碑,此前被自己忽视。粗略读后,蒲无伤心中一凛,原来每个玉碑上正好对应着巫教史上一件大事,总共五事——乃是蚩尤创教、黑白巫分裂、黑白巫决战、商汤伊尹复兴巫教、商纣丧国亡教。

  而这五件事之中,蚩尤创教一事蒲无伤熟稔于胸,商汤、商纣之事也世人皆知,可黑白巫分裂、决战之事,杨、蒲二人倒是闻所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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