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七章 师寰（上）

　　“师将军，帐外有中营特使求见。”

　　“特使？”师寰正伏案查看汉水两岸地图，见卫兵来报，心里打鼓，“太傅此时派人前来，不知何事？”

　　既然深夜有使臣前来，师寰料定不是小事，赶紧跟着卫兵来到营门迎接。

　　“师将军尚未歇息？”来人道。

　　“方叔，是你？”师寰又惊又喜，“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那卫兵也被吓了一跳，他自然认得右司马方兴，只是他很难把眼前这个满脸煞白的憔悴青年，同昔日风度翩翩的中大夫、职方氏大人联系在一起。

　　“说来话长……”

　　见方兴四下观望，师寰心领神会：“跟我来，此地不是说话之处！”

　　师寰带方兴进了大帐，屏退左右，轻声问道：“方叔何故如此憔悴？”

　　方兴叹了口气：“唉，此事难以启齿，容弟细细道来。”

　　于是，方兴把这几日虢公长父如何日夜款待，又如何在饮食中下了慢性剧毒，自己又如何遇到楚国女巫，最终吐了几口脓血才捡回一条命的经过，对师寰全盘托出。

　　“多谢方老弟信任。”师寰只说了这句话，便陷入沉思。太傅身为上军统帅，竟行如此下作之事，这在大周历史上确是闻所未闻，如何不让人细思而惧。

　　“师将军，你也要多加小心才是。”方兴嘱咐道。

　　又过了许久，师寰缓缓道：“方老弟可曾记得，出兵前夜太保大人的嘱托？”

　　“当然记得，”方兴道，“那夜也是戌时，义父深夜造访大司马府，交代了几句便匆匆告退。”

　　“难不成，他也觉察到太傅的异常？”师寰问道，他觉得此事并不简单。

　　“义父特别提醒，荆楚之地不服王化，兼之地貌凶险，其民狡诈多变，嘱咐我等要多加小心。”方兴又仔细回忆了下，“对了，要特别提防小人、邪术，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师寰似有所悟：“莫非，太保口中的小人、邪术，便是今日下毒一事？”

　　“弟实不知，如今我心乱如麻，思绪纷杂，”方兴仰天长叹，“此来，本意欲同师将军规划伐楚布阵之事，突然遭逢此变，确是失了主意。”

　　“会不会是离间之计？”师寰突然灵光一现，虽然他向来不以智谋见长。

　　“怎讲？”

　　“我曾听太宰说过，四夷有迷瘴之要，可致人头晕目眩，然后其再假意给予解药……”师寰道。

　　“难道是那楚国巫女的诡计？她知太傅猜忌于我，故而特意栽赃陷害于虢公？”方兴恍然大悟，“昔日于彘林之时，我也曾亲眼见赤狄之人擅使奇毒，这一切很可能都是巫教从中作祟。”

　　“确是有理。”师寰点头。

　　“看来是我等错怪于太傅也，”方兴精神为之一振，“那楚女媚态百出，我就不该取信于她！”

　　“方老弟，你这就要走？”师寰见对方起身，不知何意。

　　“师将军，弟这就告辞回营，”方兴行了个军礼，“我出营已久，若因此见疑于太傅，岂不是反倒正中那女巫离间之计的下怀？”

　　师寰无法挽留，他其实还有后半句——虢公长父为人奸猾，亦不可全信。但来不及规劝，方兴已上马离营，飞奔而回。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大军四更开拔，不到半日便抵达随国城下。

　　“太傅率军前来，使我随国蓬荜生辉！”随侯早已在城外郊迎，对虢公长父就是一阵恭维，听得师寰一身鸡皮疙瘩。“请太傅移尊步入城……”

　　“随侯多礼，”虢公长父笑着打断，“天子于太庙授兵于孤，嘱咐‘兵贵神速’。如今楚国内部有隙，我军正当一鼓而进，直渡汉水。”

　　“可汉水如今正逢大潮。”随侯有些犹豫。

　　“周王师天命所归、祖先所佑，何惧小小汉水？”虢公长父仰天大笑，“随侯于国中静候佳音便可，待本帅克定南疆，再同随侯畅饮庆功之醴不迟，若何？”

　　师寰闻言，心里一万个不以为然——如此轻敌之言，不仅不能激励士气，反而容易懈怠军心，真是兵家之大忌也。若是沉稳谨慎的召公虎带兵，怕又是另一种气象，二人领军风格可谓天壤之别。

　　他又转头看着不远处的方兴，他今日气色倒是恢复不错，一身戎装精神抖擞，似乎也做好了随时渡江战斗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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